燕闲清赏笺·上卷 原文

  高子曰:心无驰猎之劳,身无牵臂之役,避俗逃名,顺时安处,世称曰闲。而闲者匪徒尸居肉食,无所事事之谓。俾闲而博奕樗蒲,又岂君子之所贵哉?孰知闲可以养性,可以悦心,可以怡生安寿,斯得其闲矣。余嗜闲,雅好古,稽古之学,唐虞之训;好古敏求,宣尼之教也。好之,稽之,敏以求之,若曲阜之舄,歧阳之鼓,藏剑沦鼎,兑戈和弓,制度法象,先王之精义存焉者也,岂直剔异搜奇,为耳目玩好寄哉?故余自闲日,遍考钟鼎卣彝,书画法帖,窑玉古玩,文房器具,纤细究心。更校古今鉴藻,是非辩正,悉为取裁。若耳目所及,真知确见,每事参订补遗,似得慧眼观法。他如焚香鼓琴,栽花种竹,靡不受正方家,考成老圃,备注条列,用助清欢。时乎坐陈钟鼎,几列琴书,帖拓松窗之下,图展兰室之中,帘栊香霭,栏槛花研,虽咽水餐云,亦足以忘饥永日,冰玉吾斋,一洗人间氛垢矣。清心乐志,孰过于此?编成笺曰《燕闲清赏》。


  叙古鉴赏


  《洞天清录》云:“人生世间,如白驹之过隙,而风雨忧愁,辄三之二,其间得闲者,才十之一耳。况知之而能享者,又百之一二。于百一之中,又多以声色为乐,不知吾辈自有乐地。悦目初不在色,盈耳初不在声。明窗凈几,焚香其中,佳客玉立相映,取古人妙迹图画,以观鸟篆蜗书,奇峰远水;摩挲钟鼎,亲见商周。端砚涌岩泉,焦桐鸣佩玉,不知身居尘世,所谓受用清福,孰有逾此者乎?”


  《长庆集》云:“堂中设木榻四,素屏二,琴一张,儒道佛书各数卷。乐天既来为主,仰观山,俯听泉,旁睨竹树云石,自辰及酉,应接不暇。俄而物诱气随,外适内和。一宿体宁,再宿心恬,三宿后,颓然吟然,不知其然而然。”


  《澄怀集》云:“江南李建勋,尝蓄一玉磬尺余,以沉香节按柄扣之,声极清越。客有谈及猥俗之语者,则起击玉磬数声,曰:‘聊代清耳。’一竹轩,榜曰:‘四友’。以琴为峄阳友,磬为泗滨友,《南华经》为心友,湘竹为梦友。”


  周公谨邀赵子固,各携所藏书画,放舟湖上,相与评赏。饮酣,子固脱帽,以酒晞发,箕踞歌《离骚》,旁若无人。薄暮入西泠,掠孤山,舣舟茂树间,指林麓最幽处,瞪目绝叫,曰:“此洪谷子、董北苑得意笔也。”邻舟惊叹,以为真谪仙人。其鉴赏如此。


  太宗酷好书法,有大王真迹三千六百纸,率以一丈二尺为一轴,宝惜者,独《兰亭》为最,置于坐右,朝夕观赏。偶一日,附耳语高宗曰:“吾千秋万岁后,与吾《兰亭》将去也。”及奉讳,用玉匣贮之,藏于昭陵。


  陶贞白隐贝都山,尝宝蓄二刀,一曰善胜,一曰宝胜,往往飞去。人望之,如二条青蛇。


  唐李德裕,尝有一老叟引五六辈舁巨桑请谒,出见,叟曰:“此木某宝之三世矣,某年耄,感公之德,闻公好奇异,是以献耳。木中有奇宝,须得洛匠斫之。”后解为二琵琶,槽内生白鸽二,羽翼嘴足,巨细毕备。解释厚薄不中,一面鸽失一翼。全者已进,其一今在民间。


  李卫公宝一方竹杖,来自大宛国,坚实而正方,节眼须牙,四面对出。因赠甘露寺僧,重其道行。一日,再过浙右,间僧曰:“竹杖无恙否?”僧曰:“已规圆而漆之矣。”公嗟惋弥日。


  伪蜀词人文谷诣刘光祚,刘方约二道士看桃核杯。二道士至,取杯出视之,阔尺余,文采灿然,真蟠桃核也。刘曰:“余少年游华岳,逢一道士赠者,宝之有年矣。”座上二道上,一出白石圆子,上有文采,如二童子引仙人,眉发悉备,云为麻姑洞中得之。一出石,阔一寸,长二寸五分,上隐蟠龙,鳞角爪鬣俱全,云为巫峡中得之。文谷喜曰:“何幸一日尽睹二奇物。”


  隋仆射苏威,有镜精好,日月蚀几分,镜亦如之。威以左右所污,不以为意。他日,月蚀其半,其镜亦半昏,始宝藏之。后柜中有声如雷,寻之,乃镜声也。


  隋末,广州好事僧有三宝:一曰《右军兰亭》,二曰神龟,以铜为之,腹受一升,以水贮之,四足能行,随在去之。三曰如意,以铁为文,光明洞彻,色如水晶。


  欧阳率更出见古碑,索靖所书,驻马观之,良久而去数步,后下马伫立,疲则布毯坐观,因宿其旁,三日而后去。


  阎立本至荆州,视张僧繇旧迹,曰:“定虚得名耳。”明日又往,曰:“犹是近代佳手。”明日又往,曰:“名下定无虚士。”坐卧观之,留宿其下,十日不能去。


  曹公作欹床,卧以视书。六朝人作隐囊,柔软可倚。备此为赏识之具。


  《沧浪集》云:“耳目清旷,不设机关以待人,心安闲而体舒放。三商而眠,高舂而起,静院明窗之下,罗列图史琴尊自娱。家有园林,珍花奇石,曲池高台,鱼鸟留连,不觉日暮。”


  赵子固,宋诸王孙,家藏图书钟鼎宝玩甚富,亦善绘事。后得五字不损本《兰亭》于霅州,喜甚,乘夜回嘉兴。棹至升山,大风覆舟,子固立浅处,手持《兰亭》,示人曰:“帖已在此,余不足以介意。”因题卷尾曰:“性命可轻,至宝是宝。”


  米元章少负英声,以恩补校书郎,迁太学博士。东坡云:“清雅拔俗之文,超迈入神之学,何时见之,以洗瘴毒?儿子得《宝月赋》,琅然一诵,老夫卧听未毕,蹶然而起,恨二十年相从,知元章不尽。此赋当过古人,不论今世也。”后爱京口溪山之胜,遂定居焉。作庵城东,自号海岳。喜蓄书画古玩,尤为黄太史所重。平生好石,见有瑰奇秀溜者,则取袍笏拜之,呼为石丈云。


  叙古宝玩诸品


  《十洲记》:“周穆王时,西域献昆吾割玉刀及夜光常满杯。刀切玉如泥。杯是白玉之精,光明夜照。冥夕出杯于中庭,向天,比明而水汁已满杯中矣。汁甘而香美,斯实灵人之器。”


  周灵王起昆阳台,渠胥国来献玉骆驼,高五尺。琥珀凤凰,高六尺。火齐镜,高三尺,暗中视物如昼,向镜则见影应声。


  西域折股国,能为飞车,从风远行。记里有鼓,车上木人执槌,行一里击鼓一槌。


  战国时,有人盗王子乔墓,惟一剑存。欲取,剑作龙吟,俄飞上天。


  吴王得越三剑:一曰鱼肠,二曰盘郢,三曰湛卢。方丈山有龙场,龙斗于此,膏血如流水,色黑,着地坚凝如漆,有紫光,用作宝器。


  越王得昆吾之金,铸八剑:一名掩日,指日日昏。金,阴物也,阴胜阳灭故耳。二名断水,画水开而不合。三名转魄,指月则蟾兔为之侧转。四名悬翦,飞鸟游虫,触刃如截。五名惊鲵,以之泛海,鲸鲵远遁。六名灭魂,挟之夜游,魑魅潜迹。七名却邪,用止妖祟。八名真刚,以之切玉,如削土木。以应八方之气。


  汉时,西国献吉光裘,入水数日不濡,入火不焦。


  汉武时,西毒国献连环羁,以白玉制之,玛瑙石为勒,白琉璃为鞍,置暗室中,其光如昼。


  汉武桂宫有四宝:七宝床,杂宝案,杂宝屏,杂宝帐,谓之四宝宫。


  西渠王献玉箱、瑶杖各一件,后殉武帝。


  元稹秋夕登黄鹤楼,遥见江湄有光若星,因得渔人钓鲤,剖之得二小镜,大如钱。二面相合,背有双龙隐起,鳞甲悉具。元薨,镜亦亡去。


  令狐绹有铁筒,径不及寸,长四寸。内取出一小卷,日中视之,乃九《经》并足,其纸即蜡蒲团,其文精妙莫述。又倾其中,有轻绡一匹,长四丈,称之才及半两,似非人世所造。


  贞阳观有天降炉,自天而下,高三尺。下一盘,盘内出莲花一枝,十二叶,每叶隐出十二属。盖上有一仙人,戴远游冠,披紫霞衣,仪容端美,左手支颐,右手垂膝,坐一小石。石上有花竹流水松桧之状,雕刻奇古,非人所能,且多神异。南平王取去复归,名曰瑞炉。


  处士皇甫玄有一避尘针,以巾插针,可令一身无尘。针金色。试之者带巾针跃马尘中,人马无染一点。


  刺史沈攸之,中群马惊嘶,令人伺之,见一白驹,以绿绳系腹,直从外入,复去,直入内阁。检内人,惟爱妾冯月华臂上一玉马,以绿丝穿之,置枕边,夜去晓还。试看之,足有泥污。


  邴浪于九田山见赤鸡,鸣如笙竽。射之,入石缝中。凿石,得一赤玉鸟。


  唐玄宗有玉龙子,开元中旱,帝密投之龙池,俄而云雾暴起,风雨骤作。


  天宝初,安思顺进五色玉带。


  李国辅有迎凉草,干似苦竹,夏堂设之,风凉自至。有凤首木,高一尺,而刻如鸾凤,虽严冬之时,高堂大厦中,和喣如春。《十洲记》云:“二物皆火林国产也。”


  德宗幸兴废官,于复壁间得软玉鞭,屈之则首尾相就,舒之则径直如绳。


  陆大钧从子妻夜寝,闻有啁啾斗声。既觉,枕下得二玉猪,大数寸,刻像妙甚。实之枕中,财货日增。


  贞观初,林邑献火珠,状如水晶。睿宗赐大安国寺水珠,如石,一片赤色,夜有微光。掘地一尺埋之,水溢可给千人。


  汉宫积草池中有珊瑚,高一丈二尺,一本三柯,上有四百六十三条。


  吴孙权掘地得白玉如意,所执处刻龙虎纹,长二尺七寸。


  贺真如五宝八宝。五之一曰玄黄天符。形如笏,长八寸,阔三寸,上圆下方,有孔,黄玉也,避人间兵疫邪厉。二曰玉鸡。羽毛悉备。王者以孝治天下则现。三曰谷璧。白玉为之,径五寸,其文粟粒。王者得之,五谷丰稔。四曰王母玉环。二枚,亦白玉也,径六寸,好倍于常。五宝空中照光皆射日,不知所极。八宝之一曰如意宝珠。大如鸡卵,明如满月。二曰红靺鞨。大如巨粟,烂若朱樱,视之则碎,触之则坚。三曰琅玕,其形如环,四分缺一。四曰玉印。大如半手,其文如鹿陷印中,着物形现。五曰采桑钩。二枚,长五六寸,其细如箸,若金银铜制。六曰雷公石。二枚,斧形,长四寸,如青玉。八宝置之日中,白气烛天,暗室光明如月。


  魏河间王有赤玉卮,水晶钵,玛瑙碗。


  新罗国献万佛山,雕沉檀珠玉以为之,其大者盈寸,小者几分。其佛首有如米如菽者,眉目口耳螺髻毫相悉具。辫金玉水精为幡盖流苏,庵植薝卜罗等树,以百宝为楼阁殿台。其状虽微,形势飞动。前有行道僧数千,下有紫金钟三寸,蒲牢衔之。击钟则行道僧礼拜至地,其中隐隐有声,盖钟响处是关捩也。虽以万佛名山,其数不可胜计。


  海外贡重明枕,长一尺二寸,高六寸,洁白类水晶。中有楼台形,有十道士,持香执简,循环无已。


  刘耀夜居,忽有二童子入跪,曰:“管涔使小臣谒赵皇帝。”献剑二口,置拜而去。以烛照之,剑长二尺,光泽异常,背有铭曰:“神剑服御除众毒。”耀服之,随变五色。


  范椎奴牧牛,涧中获二鲤,化成铁,用以为刀。对大石嶂祝曰:“鲤鱼变化,冶成双刀,石嶂破者,为有神灵。”砍之,石裂。


  秦嘉有盘龙镜、韩寿香,名为避恶生香。


  刘表有酒器三:曰伯雅, (容七升。)仲雅, (容六升。)季雅。 (容五升。雅,酒器也。)


  李适之有酒器九品:蓬莱盏、海川螺、舞仙杯、匏子卮、幔卷荷、金蕉叶、玉蟾儿、醉刘伶、东溟漾。蓬莱盏上有三山,注酒以山没为限。舞仙杯有关捩,酒满则仙人起舞,瑞香球子浮出杯外。


  仙家有三宝:有碧瑶杯、红蕤枕、紫玉函。


  刘守章赠洪崖先生扬雄铁砚、四皓鹿角枕。卞敬家有无患枕。


  舜作五明扇。石虎作莫难扇,又有象牙桃枝扇,子建九华扇。张融有道士赠以白羽麈尾扇。夏昶作雪香扇。


  汉有翠羽扇、云母扇、孔雀扇、九华扇、五明扇、回风扇。


  陶贞白有雀尾炉。唐内库有七宝砚炉,至冬寒砚冻,放上即化,不用火炭。


  咸通,开昌公主下嫁,有金菱银栗、 (内藏珍物。)连珠帐、却寒帘、犀丝簟牙席、蠲忿犀如意、白玉九鸾钗、辟邪香。韦侍御赠杜甫内人夜飞蝉。


  武帝赐于阗青钱砚,辽西麟角笔,南越侧理纸。唐赐宰相张文蔚龙鳞月砚、宝相枝。 (笔也。)


  开元初,罽宾国贡上清珠,光照一室,内有仙人玉女摇动,水旱兵革之灾,虔视无不克验。


  廉郊池上弹琴,荷池中跃跳方铁一片,有知音击之,名蕤宾铁也。


  安禄山献明皇有玉鱼凫雁。


  杨贵妃制绿玉磬。佛楼国有青玉钵盂,受三斗许,厚可二分。咸阳宫有青玉灯檠,高七尺。孙文台有青玉鞍。魏王得一石,胡人识为宝母。真腊国献万年蛤,夜光如月,积雪不化。偶得金牛。祥符中铸金龟,赐近臣。穆王至昆仑,有银烛。稽昌蓄采星盆,夏月渍果倍冷。蒲泽国献蔽日帘,可以却暑。宝玩中有琉璃瓶、珊瑚瑰、女珊瑚、青螺卮、五色文玉环、金博山炉、琥珀枕、玛瑙彄、云母屏、九龙台灯、百枝灯、蓝田磬、照夜玑、琐子帐、紫玉笛,皆汉唐奇货。


  司空图隐中条,以松枝为笔,曰幽人笔。


  房次律弟子金图,十二岁时,手持水玉数珠,光洁照人。


  唐彦猷作红丝砚,自号为天下第一。


  郭从义掘地,得绿玉四方小杵臼,四角,有胡人坐顶,旁有篆文:“仙台秘府小中臼。”元自诚有抵鹊盆,色类,夏月浸果,果水皆寒,冬月不冻。郭江洲有占景盘,以铜为之,上出细管,插花,可留十余日不败。孙总监千金市绿玉一块,嵯峨如山,命工治之,作博山炉,顶上暗出香烟,名不二山。白乐天诗云:“银花不落从君劝。” (不落,酒器。)有水晶不落。汉隐帝有小摩尼数珠。冯夫人有葡萄镜。杜光庭有骄龙杖,红如猩血,重若玉石,似非竹木,传为仙人所遗。葛溪铁工制剪,凿字曰二仪刀,交股屈环,遇物如风。又有地中掘得金鹿银,乃曹奴人献天子于洋水之物。又有银金狗之类,皆古赂夷人之物。若小铜猪狗牛羊等十二肖形,亦墓中物也。


  《西湖志》云:“高宗幸张俊,其所进御物,有狮蛮乐仙带、池面玉带、玉鹘兔带、玉璧环、玉素盅子、玉花高脚盅子、玉枝梗瓜、玉瓜杯、玉东西杯、玉香鼎、玉盆、玉古剑(王彘)二十七件,玉犀牛合、白玻璃元盘、玻璃花瓶、玻璃枕、玛瑙物二十件,龙文鼎、商彝、高足彝、商父彝、周盘、周敦、周举罍、兽耳周罍、汝窑酒瓶二对,有御宝画曹霸《五花骢》,冯瑾《霁烟长景》,易元吉写生《花》,黄居宝《竹雀》,吴道子《天王》,张萱《丛竹》,边鸾《萱草山鹧》,黄荃《鹧鸪萱草》,宗妇曹氏《蓼岸》,杜庭睦《明皇斫脍图》。有赵昌《踯躅鹌鹑》,梅竹思《踯躅母鸡》,杜霄《扑蝶》,巨然《岚锁翠峰》,徐熙《牡丹》,易元吉写生《枇杷》,董源《夏山早行》,李煜《林泉渡水人物》,荆浩《山水》,吴元俞《紫气星》,皆珍品也。”


  欧阳通善饰文房,其命藏砚石室曰紫方馆,贝光曰发光地菩萨,研滴曰金小相,镇纸曰小连城千钧史,界尺曰由准氏,笔曰畦宗郎君,槽曰半身龙,裁刀曰治书奴。


  宝晋斋有天成砚山、玉蟾蜍,皆希世奇珍。


  古有神物,如禹鼎知兴废。《瑞应图》宝鼎,不爨自沸,不炊自热,不汲自满,不举自藏。吴明国贡常燃鼎。虢州铁镬,大数围。丁谖作九层博山炉,上铸禽兽自动。勃海贡玛瑙柜,长三尺。南昌国贡大玳瑁盆,容十斛。又贡紫磁盆,可容五斗,举之轻若鸿毛。中朝有铜澡盆,夜有人扣,与长乐钟声相应。汉武帝赐樱桃以赤瑛盘,与桃一色。周益公有鹤飞盏,注酒则鹤飞,干则就灭。唐青玉枕,冬暖夏凉,醉者睡之即醒,梦者游仙。孙太医玉罗汉屏,种种飞动。汉宣帝有玉八角升,西夷之贡,水浇无暑,火逼无寒。唐有十二时盘,用之随时转换物象,子鼠换丑牛之类。天帝流光爵,置之日中,则光气烛天。南海有虾头杯,陈思王有鹊尾杓,欲劝者呼之,即指其人。王肃造铜鼠丸,昼夜自转。南中有风狸杖,用指禽兽自毙,取食随指如意。含诓县东岸有圣鼓杖,舟中有之,波浪不敢冲激。徐凤缩节杖,如笔管,二十年每年生一节,后每年减一节。郭休有夜明杖,朱色,夜杖有光。柳真龄宝一铁拄杖,宛转天成,行则微响。明皇有虹蜺屏,赐贵妃,上刻美人,夜能下屏歌舞。马弋山有紫茭席,冬温夏凉。秦始皇驱山铎,击之,声如霹雳。内库有青酒杯,纹乱如丝,其薄如纸,以酒注,温然有暖气,少如沸汤,名自暖杯。龟兹国进一枕如玛瑙,枕之则十洲三岛、四海五湖尽入梦中,名游仙枕。虢国夫人有夜明枕,光照一室,无事灯烛。田父得照室玉,王莽有灭癜玉,取玉锤碎,涂癜即灭。唐顺宗时,西域进龙虎玉,一方为虎,置之山岩,百兽慑伏;一圆为龙,置之水中,浪卷虹蜺。扶余国有火玉,色赤,可以燃鼎。尧时于河洛中得方尺玉板,上图天地之形,得金璧之瑞,文字记造化之始。禹游龙门,神授玉简,游东海,得碧色玉圭,楚州献玉印。伯颜至于阗国,凿井得玉佛,高四尺,照之,筋骨脉络俱见。魏武后有玉钵,相盛,转而不脱,为西域鬼作。唐肃宗赐李辅国香玉避邪,形高一尺五寸,奇巧无比,香闻数里,入衣经年不灭。唐度宗朝有十二玉棋子,以按十二时字,置水中,逐时浮出不爽。苏威有应日镜,日蚀几分,则镜面昏处如之。唐有瑞英帘,人在帘内影之,则遍身有光,艳异夺目。韩王元嘉有铜鹤樽,酒满其腹则正立,酒浅则倾覆。长安殿角上有铜雀,能鸣。沈传师得玉马,能嘶。杨光欣有玉龙,腹中贮水,口泻有笙簧声。楚渔得禹支祁锁。唐翰林院有索铃,河北用兵,铃动索铃自鸣。周世宗应气瓦,二十四片,应气敲之,窦仪辨之不讹。长陵有铜驼,生毛,毛上生花。郫县有铜马,能嘶。长州倅厅有铜龟,背上应时现文。李子长造木囚,置苇上,理囚狱,不差则木囚伏,否则木囚奋起。周穆王有火齐镜。灵王时有月镜,其白如月。汉高有表里镜,可见五内。舞溪石窟有方镜,始皇号为照骨镜。荀讽有铁镜。隋王度有照疾镜,疫病照之即愈。张敌得一镜,照之,终身无病,名无疾镜。黄巢三方镜,能见三方。唐秦淮镜,照人五脏。天宝时有水心镜,七岁大旱,镜中龙口吐烟即雨。唐有夷则镜,得之井中。燧铜镜,向日则火生,以艾就之则燃。任中宣有飞精镜,后为神人持去。王宗寿有铁镜,不明,一曰发光,因见市一青衣小儿欣然来回,曰:“铁镜神物,当还。”竟持去。王幼临造方丈镜,照见人马。有百里镜,可照百里,即献吕蒙正镜也。秦宁县耕夫得镜,照之,病热者心骨生寒,故名生寒镜。世有透光镜,以镜承日光,则镜铭二十字,壁上了了分明。知来镜,照之,则见前途吉凶。谯毫有镜,以手循之,中心铮然有声,名曰响镜。史良姊有宝镜,能见妖魅。有道士持魇魅镜,狐狸草木为祟,照之即见本形。如剑,若颛顼腾空剑,指兵则胜,匣中常鸣。楚王太阿剑,一挥则三军流血。汉高祖赤霄剑。后主有镇山剑。宋青春有青龙剑。唐德宗有火精剑,夜有光明。朱善存家有芝烟剑,太平则芝生。胡识破山剑。钱塘闻人绍有灵宝剑。


  以上种种,皆宇宙间神奇秘宝,终为造化收拾,安得流落尘世?虽曰兵火变迁,恐亦于此无恙。古云玩物丧志,此非丧志物也,用录以广闻见。


  图画神异,若汉刘褒《北风图》,见者皆寒。《云汉图》,见者皆热。王善画《六马滚尘图》,后竟失去。唐有《龙水图》,将练为服,釜中二龙飞去。周益公画《岳州图》,谯楼时时换牌。赵颜得画女障,能下障与颜为妻生子。韦叔文画马,未色,岳神索之,改名而第。赵浍画《儿啼图》,僧夜闻儿哭,诘浍,以笔作乳,点入儿口,遂止。冯绍正画龙未终,见白气就庑檐出,入池中,雷雨大作。廉广画《二鬼兵图》,一夕风雨,鬼兵交战。张僧繇画佛,夜间发光。信州画罗汉,能飞动。王元俊画扇壁上,客至,遂携去。曹不兴画屏,污墨点,即添作蝇,孙权视为真蝇,用手拂去。镇江兴国寺,苦鸽宿粪污佛,张僧繇于两壁画鹰鹞,鸽再勿入。云光寺有《七鸽图》于西壁未完,其一云为飞去。长兴成山寺,壁画猿鹤,长能飞走。顾光宝画狮绝疟,狮口有血淋漓。何尊师画猫,则鼠潜避。石恪画飞鼠,张之,则鼠不入室。杨子华画马,夜有蹄啮嘶声。韩干画马,神人来索。唐吴道子恶僧,画驴壁间,一夜,僧房家具踏破无留。吴画《五龙图》,天欲大雨,即生烟雾。张藻一手双笔,画二木枝,一枯一荣。贾秋壑遇一道人画莲,风来则莲叶摇动。此皆神妙莫测,不可晓也。要皆古人元气所锺,以俟造化。


  论古铜色


  高子曰:曹明仲《格古论》云:“铜器入土千年者,色纯青,如翠;入水千年者,则色绿如瓜皮,皆莹润如玉;未及千年,虽有青绿而不莹润。”此举大概,未尽然也。若三代之物,迄今何止千年,岂尽莹润而青绿各纯者也?若云入土则青,入水则绿,其水银色并褐色黑漆古者,此又埋于何地者也?凡三代之器,入土年远,近山冈者多青,山气湿,蒸郁而成青;近河源者多绿,水气卤,浸润而成绿。余见一物,乃三代款识,半身水浸,年远,水痕涸溢数层,此为入水无疑,而色乃纯青。其着水潭底方寸,少黄绿色,则水土之说,岂尽然哉?余思铸时,铜质清莹不杂者,多发青;质之浑杂者,多发绿。譬之白金,成色足者,作器纯白,久乃发黑;不足色者,久则发红发绿。此论质不论制,理可推矣。他如古墓中近尸者,作水银色,然水银色亦分二种,有银色,有铅色,惟镜居多。古者尸以水银为殓,彼世死者以镜相遗,殓者即以镜殉,取照幽冥之义。故铜质清莹者,先得水银沾染,年久入骨,满背成银,千古亮白,谓之银背。其有先受血水秽污,始受水银浸入,其铜质原杂,则色如铅,年远色滞,谓之铅背。其有半水银,半青绿,朱砂堆者,先受血肉秽腐其半,日久酿成青绿,其半凈者,乃染水银。故一镜之背,二色间杂也。今之镜,以银背为上,铅背次之,青绿又次之。又若铅背埋土年远,遂变纯黑,谓之黑漆背。此价又高,而此色甚易为假。至有古铜鼎鼐尊彝,亦有水银色者,何也?此在墓中得水银散漫之气,沾染而成,故惟一角,一耳,一旁有之。或地近生水银处,亦成此色。所以鼎彝无全身水银色者,而钟磬则万无一二也。上古铜器,以质厚为佳,年既久远,土锈侵骨,质已松脆,厚者尚有受用,薄者若少击搏,不破即裂。又如无青绿而纯紫褐色者,曹明仲以为人间流传之色,非也。三代之物,因入土沉埋,后人方得集以传世。若云三代流传到今,方有此色,何能在世数千年不为兵燹销烁,破损沉沦者耶?此等器皿,出自高阜古冢,砖宫石室,燥地秘藏,又无水土侵剥,又无尸气染惹,列之石案间,惟地气蒸润,且原制精美光莹,变为褐色,纯一不杂。故鼎彝居多,而小物并秦汉物,褐色绝少。近见褐色上有青绿点子,乃出土之后,人以咸酸之味侵染乃尔,非透骨绿色。故褐色上有云头片,芝麻点,朱砂斑,并绿翠雨雪点者,此为传世物也。非传世上三五千年,始成褐色。故古铜以褐色为上,水银黑漆鼎彝为次,青绿者又次之也。若得淳青绿,一色不杂,莹若水磨,光彩射目者,又在褐色之上。宣庙喜仿褐色,故宣铜此色为多。凡铜器出自三代,不惟青绿莹润,其质,其制,其花纹款识,非后人可能彷佛,自不容伪。若明仲云必三代之物,方有朱砂斑,此大误矣。宋元之物,亦有大片朱斑,若鱼子者更多,盖受人血气侵染,便成朱斑。亦有二三层堆栈者,刀刮摩擦不可泯也,岂尽三代物哉?不可不考。


  论新旧铜器辨正


  三代之器,钟鼎居多,且大容升斗。虽有商质周文之说,然质者未尝不文,文者未尝不质。其质者,制度尚象,款识规模,铸法工巧,何文如之?其文者,雕篆虽细,文理不繁,瑱嵌虽工,而矩度浑厚,质亦在也。夏嵌用金银细嵌云雷纹,片用玉与碧瑱剜嵌,美甚。曹云商无嵌法,非也。商亦有之,惟多金银片,而少云雷丝嵌细法。今之巧匠,伪造夏商瑱嵌者,以金银之色,古今所同,可以伪为。而玉与碧瑱碾法、土锈似不容假。近乃搜索古冢遗弃环、佩、充珥、瑱、珈、琫、珌等物,裁为方圆规制,以嵌彝鼎,今人眼生。虽识者,必曰:“此古琢玉石,岂非三代物哉?”每得高值。孰知古嵌一物,周身无一处完整,非剥落即为青绿锈结遮掩,或隐或露之妙,古雅出自天然。若今嵌,必凿完全片段,或嵌或遗,状土剥落,方以法蜡遮饰,何待目力?人可手辨。唐天宝时,有局铸花纹,细密可爱,全尚华藻,于三代之制,或改为锦地,或改夔龙为螭,或改雷纹为方胜,或易篆款为隶书、真书,于上古淳朴之意大左。更恨质薄,取便一时,无意千古。近有青绿朱砂堆积瓶壶器皿,内有水锈烂孔,或锄击篾裂,后人收拾,以药补缀,持诱市值。此皆唐时局铸物也,原非伪造。古铸,工匠精细,拨蜡清楚,纹内地子光滑,即转角方圆深窍,有如刀锤雕刻,花地爽朗,周身如一,并无砂眼欠缺、分地不匀之病。夫款为制度规式,识为纪功铭篆,故三代钟鼎阴识字,有百十之多。即薛尚功刻钟鼎篆二十卷,其篆文可考。若汉唐以下,即阳识矣,而铭亦不古。间有阴识,亦非钟鼎古文篆法。盖阳识刻印印蜡,为之甚易,阴识以蜡剔起字画,翻砂成阴,为之甚难,少有不到,字画泯灭,其精神摩弄,后迥不及。故秦汉之物不及三代,唐宋之物不及秦汉也。然秦汉不及三代,唐宋不及秦汉者,非人力不到,而质料不精。但秦汉之匠拙,而不善模三代之精工,唐宋之匠巧,而欲变三代之程序,所谓世代不及,伤拙伤巧故也。孰知愈巧愈拙,愈工愈失,敦朴古雅,三代之不可及也。反谓己能胜之,改式改纹,务尚形似,所谓丑妇效颦,愈逞丑态耳。近有真正民间之器,无功可纪,原无识文,今以刀刻钟鼎相似篆文,磨熟刀痕,加以药饰,反失真趣,赏鉴家入手即洞识矣,可弄愚者。我朝宣庙铜器,甚有精者,制度亦雅,摩弄极工。然多小物,如百折彝炉、乳炉,雨雪点金片贴铸戟耳彝炉,石榴足者,更佳。赤金霞片小元鼎炉,象头鬲炉,五供养细腰橐盘,鏒金双螭箸,架香合匙瓶,蟠螭镇纸种种,精甚。大如鼎炉、角端兽炉、方耳壶、商从尊,精美可爱,模式古雅,惜不多见。其底识文,用扁方印子,阳铸大明宣德年制,真书字画完整,印地光滑,蜡色可爱。他如判官耳鸡腿脚扁炉,翻环六棱面铸鏒金番字花瓶,四方直脚炉,翻环元瓶,盖凿钱文漏空桶炉,皆下品也。宣铸多用蜡茶、鏒金二色。蜡茶以水银浸擦入肉熏洗为之。鏒金以金铄为泥,数四涂抹,火炙成赤,所费不赀,岂民间可能彷佛?但宣铜花纹者甚少。余在京师,仅见一二商鼎式者,腰花甚佳。后此,景泰、成化年间亦有此色。彝炉用两狮头为耳,复用赤金厚片作云鸟形贴铸,其底识无印文,惟用药烧景泰年制等字,隐隐在内。初玩不辨,较之宣庙,迥不及矣。


  论新铸伪造


  近日山东、陕西、河南、金陵等处,伪造鼎彝壶觚尊瓶之类,式皆法古,分寸不遗,而花纹款识,悉从古器上翻砂,亦不甚差,但以古器相形,则迥然别矣。虽云摩弄取滑,而入手自粗;虽妆点美观,而气质自恶。其伪制法;铸出,剔摩光凈,或以刀刻纹理缺处,方用井花水调泥矾浸一伏时,取起烘热,再浸再烘,三度为止,名作脚色。候干,以(石囱)砂、胆矾、寒水石、硼砂、金丝矾各为末,以青盐水化凈,笔蘸刷三两度,候一二日洗去,干又洗之。全在调停颜色、水洗功夫,须三五度方定。次掘一地坑,以炭火烧红令遍,将酽醋泼下坑中,放铜器入内,仍以醋糟罨之,加土覆实,窑藏三日取看,即生各色古斑,用蜡擦之。要色深者,用竹叶烧烟熏之。其点缀颜色,有寒温二法,均用明乳香,令人口嚼涩味去尽,方配白蜡熔和。其色青,以石青投入蜡内。绿用四支绿,红用朱砂。温用蜡多,寒则乳蜡相半。以此调成,作点缀凸起颜色。其堆栈用卤锈针砂,其水银色以水银砂锡涂抹鼎彝边角上,以法蜡颜色罩盖,隐露些少,以愚隶家。用手揩摩,则香腥触鼻,洗不可脱。或做成入卤咸地内埋藏一二年者,似有古意。又若三代秦汉时物,或落一足,或堕一耳,或伤器体一孔一缺者,此非伪造。近能作冷冲,热冲,冷焊,软铜冲法,古色不变。惟热冲者色较他处少黑。若用铅补并冷焊者,悉以法蜡填饰器内,以山黄泥调稠遮掩,作出土状态。此实古器,惟少周全,较之伪物远甚。又等屑旧器破败者,件件皆古,惟做手乃新,谓之改锹。余在京师,见有二物,一子父鼎,小而可用,花纹制度,人莫不爱。其伪法,以古壶盖作肚,屑古墓碎器飞龙脚焊上,以旧鼎耳作耳,造成一炉,非真正物也。一方亚虎父鼎,内外水银,无一痕纹片,初议价值百金,制在五寸,适用可玩,人争售之。余玩再三,识其因古水银方镜破碎,截为方片,四面冷焊,屑古炉耳脚,制成工巧,可谓精绝。余一识破,众以为然,后竟不知何去。若此做手,技妙入神。元时杭城姜娘子、平江王吉二家铸法,名擅当时。其拨蜡亦精,其炼铜亦凈,细巧锦地花纹,亦可入目。或作鏒金,或就本色,传之迄今,色如蜡茶,亦为黑色,人多喜之。因其制务法古,式样可观。但花纹细小,方胜、龟纹、回纹居多。平江王家铸法亦可,炼铜莹凈,拨蜡精细,但制度不佳,远不如姜。近日淮安铸法古鎏金器皿,有小鼎炉,香鸭等物,做旧颇通,人不易识。入手腻滑,摩弄之功,亦非时日计也。外此有大香猊、香鹤铜人、烛台、香球、酒炉、投壶、百斤兽盖香炉、花瓶、火盆等物,此可补古所无,亦为我朝铸造名地。


  论宣铜倭铜炉瓶器皿


  古无铜小香炉,即《博古图》,为帝王收藏,仅有一二遗式。后有小鼎炉、兽炉、博山炉,高二寸许者,不知汉唐人何用,想亦墓中物也。亦有中样鼎炉,兽面脚桶炉,止可清供,不堪焚香手玩。近有潘铜打炉,名假倭炉。此匠幼为浙人,被虏入倭,性最巧滑,习倭之技,在彼十年。其凿嵌金银倭花样式,的传倭制。后以倭败还省,在余家数年,打造如倭尺,内藏十件文具,折迭剪刀,古人未有。其铜合子、途利筒、彝炉、花瓶,无一不妙,此真倭物也。故其初出价高,炼铜鏒金,凿嵌金银,花巧精妙,与倭无二。若近日吴歙之制,较潘似胜,但制度花巧,与古人彝鼎之义,殊无取法。又如以黄铜去腥,假名钩金,打造方圆鼎炉、彝炉,花纹以《博古图》为式,外抹金叶。此等置之何地,惟可作神佛供也。初年,潘铜似不可得,有则宝之,后世必有好尚之者。外如倭人凿铜细眼罩盖熏炉,亦美。更有鏒金香盘,口面四旁坐以四兽,上用凿花透空罩盖,用烧印香,雅有幽致。又若酒铫、水罐、吸水小铜中丞、抹金铜提、盔铠、腰刀、枪剑,五供养莲花架,紫铜汤壶、小钹、小塔、罐罩合,槟榔合、石灰罐、刮锈铜刡、海螺鼻铜镜、铜鼓、供献盘橐碟子、凿花金钱、散花银钱、凿银细花卷段、凿金大小戒指,上嵌奇石,种种精妙,不能悉数。无地不有机巧,信哉!近日吴中伪造细腰小觚、敞口大觚、方圆大尊、花素短觯、雨雪金点戟耳彝炉、细嵌金银碧瑱鼎炉、香奁、牺尊、团螭镇纸、细嵌天鹿辟邪象罐、水银青绿古镜、二寸高小汉壶、方瓶、鏒金观音弥勒,种种色样,规式可观,自多雅致。若出自徐守素者,精致无让,价与古值相半。其质料之精,摩弄之密,功夫所到,继以岁月,亦非常品忽忽成者。置之高斋,可足清赏。不得于古,具此亦可以想见上古风神,孰云不足取也?此与恶品非同日语者,鉴家当共赏之。


  论古铜器具取用


  上古铜物存于今日,聊以适用数者论之。鼎者,古之食器也,故有五鼎三鼎之供。今用为焚香具者,以今不用鼎供耳。然鼎之大小有两用,大者陈于厅堂,小者置之斋室。方者以飞龙脚文王鼎为上赏。兽吞直脚亚虎父鼎,商召父鼎,周花足鼎,光素者如南宫鼎为次赏。若周象簠鼎,腹肚而膀脚肖鸡腿,又如百乳鼎者,皆下品也。方之少者,有周王伯鼎,单从鼎,周丰鼎,又若方四五寸许,青绿或鏒金小方鼎,式法文王王伯鼎制者,可宜书室熏燎,皆唐之局铸、元姜娘子铸也。纹片精美,制度可观。其圆鼎三兽面者,如商父乙鼎、父己鼎、父癸鼎、若癸鼎。圆腹者,若商子鼎、秉仲鼎、象形饕餮鼎、立戈季妘鼎。光素者,如商鱼鼎、周益鼎、素腹鼎。口下微束者,若商乙毛鼎、蝉纹鼎、父甲鼎、公非鼎。敞口者,如飞龙脚子父鼎。皆可入上赏。圆之小者,如周大叔鼎、垂花鼎、周鼎、唐三螭鼎,俱堪入清供,但式少大雅耳。他如瓜腹鸡腿方耳环耳敞口鼎炉,俱不堪玩,为下品也。彝炉式如周(?鬳)彝、父辛彝、商虎首彝、百折彝,方者如己酉彝,奇者如百乳彝,皆堪为堂上焚具。他如彝、敦、鬲、炉等件,虽古不堪清供。如得商母乙鬲、周蔑敖鬲、饕餮鬲、周师望敦、兕敦、翼敦,亦可充堂中几筵之供。以上式载《博古图》中,可以按图索视。卮者,古酒器也。义取上穷而危,知节则无危矣,寓戒之之意。其制如盂,双耳外乘,又如腰腹翼耳,俗云人面杯者是也。杯亦古酒器也,以牛首为制,加以笼络,亦戒贪逸之意。《诗》云:“酌彼兕觥”, (以牛角为之。)制以此耳。今之杯制不一,而独无此式。匜者,矫口坦腹,一把捏手,或三足,或圆足,如鸭形者是也,古人以为盥洗注水之具。今俗以卮为匜,以匜为卮,名金银酒器者,误矣。盘洗二器,盘深而洗浅。盘用以承弃水,内有铭篆者,有招耳上冲者,有盘内种种海兽者。或用三蹲螭为足,或雷纹圆足者,又名彝盘,俗指为歃血盘,非也,今可用作香橼盘。其洗用以盥手,故纹用双鱼,用菱花。有三乳足者,有圆足者,旁有兽面翻环者,今用以注水,为几筵主宾酬酢涤器,似得古人遗意。又有似洗而双把作掇手者,名杆,亦可作洗用。觚、尊、兕,皆酒器也。三器俱可插花。觚尊口敞,插花散漫,不佳,须打锡套管,入内收口,作一小孔,以管束花枝,不令斜倒。又可注滚水,插牡丹芙蓉等花,非此,花不可久。古之壶瓶,用以注酒。观《诗》曰:“清酒百壶。”又曰:“瓶之罄矣。”若古素温壶,口如蒜榔式者,俗云蒜蒲瓶,乃古壶也,极便注滚水,插牡丹芍药之类,塞口最紧,惟质厚者为佳。他如粟纹四环壶、方壶、匾壶、弓耳壶,俱宜书室插花。以花之多寡,合宜此五器分置。若周之蟠螭瓶、螭首瓶,俗云观音瓶者,今之酒壶,全用此式。更变汉之麟瓶,形若瓠子稍弯,背有提把。此瓶也,俗例为瓠子壶类,误矣。另有瓠壶,取《诗》云“酌之以匏”之义。今以此瓶注水,灌溉花草,雅称书室育蒲养兰之具。周有蟠虬瓿、鱼瓿、罂瓶,与上蟠螭、螭首二瓶,俱可为多花之用。又若今之杖头用鸠,老人多咽,鸠能治咽之义。故三代有鸠鸟杖头,周身金银瑱嵌。又见有飞鸠杖头,周身鏒金,用以作棕竹杖饰,妙甚。若汉之蟠龙蟠螭杖头,形若瓜槌,此便不如三代之雅。若汉之编钟,小而有韵者,颇且书斋清响,但得宫商二音为最。古之布钱,有金嵌字者,可作界画轴用。小样提卣,可作糊斗。如伯盏盘,季姜盂两耳杯,制小,可作砚旁笔洗。镜为人所必用,若秦陀、光背,质厚无纹,极有受用。次如银背海兽,蒲桃荔枝,五岳图形,十二生肖,宝花云龙十二符,四灵三瑞,三神八卫,六花浮水,七乳四乳,十六花蟠螭龙凤雉马等背俱妙。须用清莹如水,分毫不杂,俗谓面无打搅,轮转周圆,形影不改为贵。又有如钱小镜,光背花背,面无癜痕,更有满背嵌金嵌银片子散花小镜,极可人意,价亦高贵,似不易得。携具用之,山游寺宿,亦不可少。鉴赏以大径尺外圆镜,并三寸以上,至如钱小镜,为上格。其它五七寸者,次之。菱花八角方镜,悉不取也。轩辕球镜,可作卧榻前悬挂,未必远邪,聊取意耳。古铜腰束绦钩甚多,有盈尺长者,其制不一。有金银碧瑱嵌者,有片金商者,有等用兽面为肚者,皆三代物也。他如羊头钩,螳螂捕蝉钩,鏒金者,皆秦汉物也。无可用处,书室中以之悬壁,挂画,挂剑,挂尘拂等用,甚雅。若雁足灯、凤龟灯、有柄行灯,用以秉烛。驼灯、羊灯、犀灯,用以燃油。此皆文具一器。又如盈尺浅盘,有三足者,制极精雅,乃古之承盏盘也。盏如圆盂,有耳环掇手,此汉物也。古彝皆有舟,舟即今之承盏盘也,往往有此,且纹色甚佳,今用为香橼橐具,别无取用。每有虾蟆蹲螭,其制甚精,古人何用?今以镇纸。又有大铜伏虎,长可七八寸,重有三二斤者,亦汉物也。此皆殉葬之器,今以压书。余得一砚炉,长可一尺二寸,阔七寸,左稍低,铸方孔透火炙砚;中一寸许稍下,用以暖墨搁笔;右方置一茶壶,可茶可酒,以供长夜客谈。其铭曰:“蕴离火于坤德兮,回阳春于坚冰。释淘泓于冻凌兮,沐清泚于管城。”是以三冬之业,不可一日无此于灯檠间也。凡此数者,岂皆吾人所不当急,而为玩物例哉?书斋清赏,藉此悦心,当与同调鉴家品藻。


  论汉唐铜章


  古之铜章,后先出土者,何止千万?即顾氏《印薮》,犹云未备。余先三入燕市,收有千方,十年之值,高下迥异。向无官私之别,今则分王侯伯长为官印,而价值倍于往时,以姓氏为私印,价则较常亦倍矣。官私之内,又多珍尚,有玉,有金,有银,有玛瑙、琥珀、宝石,有磁烧官、哥、青东三窑为多。凡此印章,面用斗纽,间有以鹿为钮,以瓦为纽者。其铜章之钮,以龟,以螭,以辟邪,以驼,以凫,以虎,以坛,以兔,以瓦,以鱼,以钱,以覆斗,以环,以四连环,以亭,以鼻,以异兽,以鹿,以羊,以马,以狻蜺猊,以豸。钮用鏒金,涂金,细错金,银商金。而制度之妙,有如一方六面皆文,子母一套。母则钮铸母兽,子则子兽套成,如母抱子。内中或三方有文。余得一印,子母二套,三印俱文,此又官私之中值之最上者也,亦不多得。其镌玉之法,用力精到,篆文笔意,不爽丝发,此必昆吾刀刻也。即汉人双钩碾玉之法,亦非后人可拟。故玉章、宝章更为鉴家珍重。古人印文,姓氏之外,字及小字, (即乳讳也。)别无闲散道号,家世名位,引用成语,惟臣某印。汉之君臣关防奏启,扣以小印。又如封之一字,古亦无之,后人创始古之白记,即封字意也。曾见一印文曰:“某氏私记,宜身致前,迫事无闲,愿君自发,封完印信。”此唐宋印也,汉人无此等语。即单字,象形禽鸟、龙虎、双螭、芝草,圆印有之。“子孙永宝”、“宜尔子孙”、“子孙世昌”等印为闲文矣。汉之官印,似有印箱佩带。余得一铜箱,高寸八分,方寸五分,制若今之官印匣同,前后铸有合扇锁钮事件,旁有鼻耳,可贯绳索携佩,箱外青绿莹然,内藏子母印章一套,此亦小铜器中一奇物也。近日关中洛下利徒翻铸假印,伙入真正,以愚收藏。若军司马王任日利,不一而足,且不易辨。今之刻拟汉章者,以汉篆刀笔自负。至有好奇,刻损边旁,残缺字画,谓有古意,可发大噱。即《印薮》六秩内,无十数伤损印文。即有伤痕,乃入土久远,水锈剥蚀,或贯泥沙,剔洗损伤,非古文有此。欲求古意,何不法古篆法刀法,而乃法其后人损伤形似?此又近日所当辨正。若诸名家,自无此等。又如青田石中有灯光石,莹洁如玉,照之真若灯辉,近更难得,价亦踊贵。内有点污者,不佳。外此有白石,有红黄青黑等石,又有黑白间色,红黄间色,温润坚细,可作图书。旧人喜刻此石为钮,若鬼功球钮。余曾见有自外及内,大小以渐滚动,总十二层,至中小球如绿豆止,不知何法刻成,真鬼功也。吾杭旧有刻纽称最者,惟岑东云,沈葑湖二人,极工雕模。岑更善于连环,三五层迭,并奇异绵纹套挽等钮,其刻文亦高于沈,而沈之刻文不足取也。后有效者,甚乏古雅意趣。此亦印章中一善技也,故并录之。若闽中牙刻人马为钮者,是为印章疽毒,虽工何为?


  刻玉章法


  王心鲁云:“刻玉之法,别无药物烘炙诡异。”并引用陶隐居《蟾酥昆吾刀说》:“余之所受,惟用真正花钢,煅而为刀,阔五分,厚三分,刀口平,磨取其平尖锋头为用。将新旧玉章篆文,以木制架钤定,用刀随文鑴之,一刀勿入,再锲一刀,多则三锲,玉屑起矣。但勿可以力胜,胜则滑而难刻。运刀以腕,更置砺石于旁,时时磨刀,使锋芒坚利,无不胜也。”余见心鲁刻玉精妙,俨若汉章。且此君仿《季直表》,细书并篆文亦佳,故具载之。


  论官哥窑器


  高子曰:论窑器必曰柴、汝、官、哥,然柴则余未之见,且论制不一,有云“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是薄磁也。而曹明仲则曰:“柴窑足多黄土。”何相悬也?汝窑,余尝见之,其色卵白,汁水莹厚如堆脂然,汁中棕眼,隐若蟹爪,底有芝麻花细小挣钉。余藏一蒲芦大壶,圆底,光若僧首,圆处密排细小挣钉数十,上如吹埙收起,嘴若笔帽,仅二寸,直槊向天,壶口径四寸许,上加罩盖,腹大径尺,制亦奇矣。又见碟子大小数枚,圆浅瓮腹,磬口,泑足底有细钉。以官窑较之,质制滋润。官窑品格,大率与哥窑相同,色取粉青为上,淡白次之,油灰色,色之下也。纹取冰裂鳝血为上,梅花片墨纹次之,细碎纹,纹之下也。论制如商庚鼎、纯素鼎、葱管空足冲耳乳炉、商贯耳弓壶、大兽面花纹周贯耳壶、汉耳环壶、父己尊、祖丁尊,皆法古图式进呈物也。俗人凡见两耳壶式,不论式之美恶,咸指曰:“茄袋瓶也。”孰知有等短矮肥腹无矩度者,似亦俗恶。若上五制,与(放去方改合)姬壶样,深得古人铜铸体式,当为官窑第一妙品,岂可概以茄袋言之?又如葱管脚鼎炉、环耳汝炉、小竹节云板脚炉、冲耳牛奶足小炉、戟耳彝炉、盘口束腰桶肚大瓶、子一觚、立戈觚、周之小环觚、素觚、纸槌瓶、胆瓶、双耳匙箸瓶、笔筒、笔格、元葵笔洗、桶样大洗、瓮肚盂钵、二种水中丞、二色双桃水注、立瓜、卧瓜、卧茄水注、扁浅盘口橐盘、方印色池、四入角委角印色池、有纹图书戟耳彝炉、小方蓍草瓶、小制汉壶、竹节段壁瓶,凡此皆官哥之上乘品也。桶炉、六棱瓶、盘口纸槌瓶、大蓍草瓶、鼓炉、菱花壁瓶、多嘴花罐、肥腹汉壶、大碗、中碗、茶盏、茶托、茶洗、提包茶壶、六棱酒壶、瓜壶、莲子壶、方圆八角酒(上敝下瓦)、酒杯、各制劝杯、大小圆碟、河西碟、荷叶盘浅碟、桶子箍碟、绦环小池、中大酒海、方圆花盆、菖蒲盆底、龟背绦环六角长盆、观音弥勒、洞宾神像、鸡头罐、楂斗、圆砚、箸搠、二色文篆隶书象棋子、齐箸小碟、螭虎镇纸,凡此皆二窑之中乘品也。又若大双耳高瓶、径尺大盘、夹底骰盆、大撞梅花瓣春胜合、棋子罐、大扁兽耳彝敦、鸟食罐、编笼小花瓶、大小平口药坛、眼药各制小罐、肥皂罐、中果盒子、蟋蟀盆内中事件、佛前供水碗、束腰六脚小架、各色酒案盘碟,凡此皆二窑之下乘品也。要知古人用意,无所不到,此余概论如是。其二窑烧造种种,未易悉举,例此可见。所谓官者,烧于宋修内司中,为官家造也。窑在杭之凤凰山下,其土紫,故足色若铁,时云紫口铁足。紫口,乃器口上仰,泑水流下,比周身较浅,故口微露紫痕。此何足贵?惟尚铁足,以他处之士咸不及此。哥窑烧于私家,取土俱在此地。官窑质之隐纹如蟹爪,哥窑质之隐纹如鱼子,但汁料不如官料佳耳。二窑烧出器皿,时有窑变,状类蝴蝶禽鱼麟豹等象,布于本色,泑外变色,或黄黑,或红绿,形肖可爱。是皆火之文明幻化,否则理不可晓,似更难得。后有董窑、乌泥窑,俱法官窑,质粗不润,而泑水燥暴,溷入哥窑,今亦传世。后若元末新烧,宛不及此。近年诸窑美者,亦有可取,惟紫骨与粉青色不相似耳。若今新烧,去诸窑远甚。亦有粉青色者,干燥无华,即光润者,变为绿色,且索大价愚人。更有一种复烧,取旧官哥磁器,如炉欠足耳,瓶损口棱者,以旧补旧,加以泑药,裹以泥合,入窑一火烧成,如旧制无异。但补处色浑而本质干燥,不甚精采,得此更胜新烧。奈何二窑如葱脚鼎炉,在海内仅存一二,乳炉、花觚,存计十数,彝炉或以百计,四品为鉴家至宝。无怪价之忘值,日就增重,后此又不知凋谢如何。故余每得一睹,心目爽朗,神魂为之飞动,顿令腹饱。岂果耽玩痼僻使然?更伤后人闻有是名,而不得见是物也,慨夫!


  论定窑


  高子曰:定窑者,乃宋北定州造也。其色白,间有紫,有黑,然俱白骨,加以泑水,有如泪痕者为最。故苏长公诗云:“定州花磁琢如玉。”其纹有画花,有绣花,有印花纹三种,多用牡丹、萱草、飞凤时制。其所造器皿,式多任务巧,至佳者,如兽面彝炉、子父鼎炉、兽头云板脚桶炉、胆瓶、花尊、花觚,皆略似古制,多用己意,此为定之上品。余如盒子,有内子口者,有内替盘者,自三四寸以至寸许,式亦多甚。枕有长三尺者,制甚可头。余得一枕,用哇哇手持荷叶覆身叶形,前偃后仰,枕首适可,巧莫与并。瓶式之巧百出,而碟制万状。余有数碟,长样两角如锭翘起,旁作四折。又如方式四角耸若莲瓣,而旁若莲卷。或中作水池,旁作阔边,可作笔洗、笔觇。此皆上古所无。亦烧人物,仙人哇子居多。而兜头观音、罗汉、弥勒像貌形体眉目衣折之美,克肖生动。其小物,如水中丞,各色瓶罐,自五寸以至三二寸高者,余见何止百十,而制无雷同。更有灯檠,大小碗(上敝下瓦)、酒壶,茶注,式有多种,巧者俱心思不及。其水注,用蟾蜍,用瓜茄,用鸟兽,种种入神。若巨觥、承盘、卮匜、盂斝、柳斗、柳升、柳巴、其编条穿线模塑,丝毫不断。又如菖蒲盆底,大小水底,尽有可观。更有坐墩式雅花囊,圆腹口坦如橐盘,中孔径二寸许,用插多花。酒囊圆腹敞口如一小碟,光浅,中穿一孔,用以劝酒。式类数多,莫可名状,诸窑无与比胜。虽然,但制出一时工巧,殊无古人遗意。以巧惑今则可,以制胜古则未也。如宣和政和年者,时为官造,色白质薄,土色如玉,物价甚高。其紫黑者亦少,余见仅一二种。色黄质厚者,下品也。又若骨色青溷如油灰者,彼地俗名后土窑,又其下也。他如高丽窑,亦能绣花,盏瓯式有可观。但质薄而脆,色如月白,甚不佳也。近如新烧文王鼎炉,兽面戟耳彝炉,不减定人制法,可用乱真。若周丹泉,初烧为佳,亦须磨去满面火色,可玩。若玉兰花杯虽巧,似入恶道,且轮回甚速。又若继周而烧者,合炉,桶炉,以锁子甲球、门锦龟纹穿挽为花地者,制作极工,不入清赏,且质较丹泉之造远甚。元时,彭君宝烧于霍州者,名曰霍窑,又曰彭窑。效古定折腰制者,甚工。土骨细白,凡口皆滑,惟欠润泽,且质极脆,不堪真赏,往往为牙行指作定器,得索高资,可发一哂。


  论诸品窑器〔龙泉窑 章窑 古磁 吉州窑 建窑 均州窑 大食窑 玻璃窑〕


  定窑之下,而龙泉次之。古宋龙泉窑器,土细质薄,色甚葱翠,妙者与官窑争艳,但少纹片紫骨铁足耳。其制若瓶、若觚、若蓍草方瓶、若鬲炉、桶炉、有耳束腰小炉。菖蒲盆底有圆者、八角者、葵花菱花者。各样酒敝瓦骰盆,其冰盘之式,有百棱者,有大圆径二尺者,外此与菖蒲盆式相同。有深腹单边盥盆,有大乳钵,有葫芦瓶,有酒海,有大小药瓶,上有凸起花纹,甚精。有坐鼓高墩,有大兽盖香炉,烛台花瓶,并立地插梅大瓶,诸窑所无,但制不甚雅,仅可适用。种种器具,制不法古,而工匠亦拙。然而器质厚实,极耐磨弄,不易茅蔑。 (行语,以开路曰蔑,损失些少曰茅。)但在昔,色已不同,有粉青,有深青,有淡青之别。今则上品仅有葱色,余尽油青色矣。制亦愈下。有等用白土造器,外涂泑水翠浅,影露白痕,此较龙泉制度,更觉细巧精致,谓之章窑。因姓得名者也。有吉州窑,色紫与定相似,质粗不佳。建窑器多(上敝下瓦)口碗盏,色黑而滋润,有黄兔毫斑滴珠大者为真,但体极厚,薄者少见。有大食窑,铜身,用药料烧成五色,有香炉、花瓶、盒子之类,窑之至下者也。又若玻璃窑,出自岛夷,惟粤中有之。其制不一,奈无雅品,惟瓶之小者有佳趣。他如酒盅、高罐、盘盂、高脚劝杯等物,无一可取。色有白缠丝、鸭绿天青、黄锁口,三种俱可观,但不耐用耳,非鉴赏佳器。若均州窑,有朱砂红、葱翠青,俗谓莺哥绿、茄皮紫。红若胭脂,青若葱翠,紫若墨黑。三者色纯,无少变露者,为上品。底有一二数目字号为记。猪肝色,火里红,青绿错杂,若垂涎色,皆上三色之烧不足者,非别有此色样。俗即取作鼻涕涎、猪肝等名,是可笑耳。此窑惟种蒲盆底佳甚。其它如坐墩炉盒,方瓶罐子,俱以黄沙泥为坯,故器质粗厚不佳,杂物人多不尚。近年新烧此窑,皆以宜兴沙土为骨,泑水微似,制有佳者,但不耐用,俱无足取。


  论饶器新窑古窑


  古之饶器,进御用者,体薄而润,色白花青,较定少次。元烧小足印花,内有枢府字号者,价重且不易得。若我明永乐年造压手杯,坦口折腰,沙足滑底,中心画有双狮滚球,球内篆书“永乐年制”四字,细若粒米,为上品;鸳鸯心者,次之;花心者,又其次也。杯外青花深翠,式样精妙,传用可久,价亦甚高。若近时仿效,规制蠢厚,火底火足,略得形似,殊无可观。宣德年造红鱼把杯,以西红宝石为末,图画鱼形,自骨内烧出凸起,宝光鲜红夺目。若紫黑色者,火候失手,似稍次矣。青花如龙松梅茶把杯、人物海兽酒把杯、朱砂小壶、大碗,色红如日,用白锁口。又如竹节把罩盖澛壶小壶,此等发古未有。他如妙用种种,惟小巧之物最佳,描画不苟。而炉、瓶、盘、碟最多,制如常品。若罩盖扁罐、敞口花尊、蜜渍桶罐,甚美,多五彩烧色。他如心有坛字白瓯,所谓坛盏是也,质细料厚,式美足用,真文房佳器。又等细白茶盏,较坛盏少低,而瓮肚釜底线足,光莹如玉,内有绝细龙凤暗花,底有“大明宣德年制”暗款,隐隐橘皮纹起,虽定磁何能比方,真一代绝品,惜乎外不多见。又若坐墩之美,如漏空花纹,填以五色,华若云锦。有以五彩实填花纹,绚艳恍目。二种皆深青地子。有蓝地填画五彩,如石青剔花,有青花白地,有冰裂纹者,种种样式,似非前代曾有。成窑上品,无过五彩蒲萄(上敝下瓦)口扁肚把杯,式较宣杯妙甚。次若草虫可口子母鸡劝杯、人物莲子酒盏、五供养浅盏、草虫小盏、青花纸薄酒盏、五彩齐筋小碟、香盒、各制小罐,皆精妙可人。余意青花成窑不及宣窑,五彩宣庙不如宪庙。宣窑之青,乃苏浡泥青也,后俱用尽,至成窑时,皆平等青矣。宣窑五彩,深厚堆垛,故不甚佳。而成窑五彩,用色浅淡,颇有画意。此余评似确然允哉!


  世宗青花五彩二窑,制器悉备。奈何饶土入地渐恶,较之二窑往时,代不相侔。有小白瓯,内烧茶字,酒字,枣汤姜汤字者,乃世宗经箓醮坛用器,亦曰坛盏,制度质料,迥不及茂陵矣。嘉窑如磬口馒心圆足外烧三色鱼扁盏,红铅小花盒子,其大如钱,二品亦为世珍。小盒子花青画美,向后恐官窑不能有此物矣,得者珍之。


  论藏书


  高子曰:藏书以资博洽,为丈夫子生平第一要事。其中有二说焉:家素者,无资以蓄书;家丰者,性不喜见书。故古人因贫,日就书肆邻家读者有之,求其富而好学者,则未多见也。即有富而好书,不乐读诵,务得善本,绫绮装饰,置之华斋,以具观美,尘积盈寸,经年不识主人一面,书何逸哉?噫,能如是,犹胜不喜见者矣。藏书者,无问册帙美恶,惟欲搜奇索隐,得见古人一言一论之秘,以广心胸未识未闻,至于梦寐嗜好,远近访求,自经书子史,百家九流,诗文传记,稗野杂着,二氏经典,靡不兼收。故常景耽书,每见新异之典,不论价之贵贱,以必得为期,其好亦专矣。故积书充栋,类聚分门,时乎开函摊几,俾长日深更,沉潜玩索,恍对圣贤面谈,千古悦心快目,何乐可胜?古云开卷有益,岂欺我哉?不学无术,深可耻也。又如宋元刻书,雕镂不苟,较阅不讹,书写肥细有则,印刷清朗。况多奇书,未经后人重刻,惜不多见。佛氏医家,二类更富。然医方一字差误,其害匪轻,故以宋刻为善。海内名家,评书次第,为价之重轻。若坟典、六经、《骚》、《国》、《史记》、《汉书》、《文选》为最,以诗集百家次之,文集道释二书又其次也。宋人之书,纸坚刻软,字画如写,格用单边,间多讳字,用墨稀薄,虽着水湿,燥无湮迹,开卷一种书香,自生异味。元刻仿宋单边,字画不分粗细,较宋边条阔多一线,纸松刻硬,用墨秽浊,中无讳字,开卷了无嗅味。有种官券残纸背印更恶。宋板书刻,以活衬竹纸为佳,而蚕茧纸、鹄白纸、藤纸固美,而存遗不广。若糊褙宋书则不佳矣。余见宋刻大板《汉书》,不惟内纸坚白,每本用澄心堂纸数幅为副,今归吴中,真不可得。又若宋板遗在元印,或元补欠缺,时人执为宋刻元板。遗至国初,或国初补欠,人亦执为元刻。然而以元补宋,其去犹未易辨,以国初补元,内有单边双边之异,且字刻迥然别矣,何必辩论?若国初慎独斋刻书,似亦精美。近日作假宋板书者,神妙莫测。将新刻模宋板书,特抄微黄厚实竹纸,或用川中茧纸,或用糊扇方帘绵纸,或用孩儿白鹿纸,筒卷用棰细细敲过,名之曰刮,以墨浸去臭味印成。或将新刻板中残缺一二要处,或湿霉二五张,破碎重补。或改刻开卷一二序文年号。或贴过今人注刻名氏留空,另刻小印,将宋人姓氏扣填两头。角处或妆茅损,用砂石磨去一角。或作一二缺痕,以灯火燎去纸毛,仍用草烟熏黄,俨状古人伤残旧迹。或置蛀米柜中,令虫蚀作透漏蛀孔。或以铁线烧红,锤书本子,委曲成眼,一二转折,种种与新不同。用纸装衬绫锦套壳,入手重实,光腻可观,初非今书彷佛,以惑售者。或札伙囤,令人先声指为故家某姓所遗。百计瞽人,莫可窥测,多混名家,收藏者当具真眼辨证。


  论历代碑贴


  高子曰:论古书法,有三十六种,又唐玄度论有十体,韦绩纂书列为五十六种,僧梦英又作十八体,书何纷纷多也?此好奇者引证传闻,搜剔怪诞,兼以臆说附会,立为名目,且内多重复。今人学书,于大小篆书,八分隶书,草楷行书,工此数者而精之足矣,何必多求?但诸体书法,传之世间亦少,虽欲求工,无式可拟,拟而无法,出自杜撰,反为大方耻也。凡帖莫不祖自《淳化阁帖》,而《阁帖》亦本秦汉晋唐碑刻,故有祖石,刻本用便观览。即如《阁帖》之外,有:


  《绛帖》 (宋潘思旦,以《淳化帖》增入别帖,摹于山西绛州,计二十卷,北纸北墨,极有精神,帖比《淳化》高二字。)


  《潭帖》 (庆历间,僧希白重摩刻于潭州,风韵和雅,血肉停匀,形势俱圆,颇乏峭健之气。)


  《秘阁续帖》 (元佑中,哲宗除《淳化帖》外,增刻他帖于秘阁,谓之《续帖》。)


  《淳化祖石刻》 (后主命徐铉以所藏法帖勒石,名《升元帖》。在《淳化》前,故名祖刻。)


  《太清楼帖》 (大观年中,徽宗以《淳化帖》考选数帖,重刻于太清楼下,模自蔡京,恣意草率,笔偏手纵,无复古意。赖刻手精工,犹胜他帖。)


  《淳熙秘阁续帖》 (孝宗刻于石禁,两续帖相去不远,工夫精致,肥而多骨,乃失之粗,遂少风韵。)


  《戏鱼堂帖》 (元佑间,刘次庄以《淳化帖》,除去篆题年月,增入释文,摹于临江官署。在翻刻中,颇有骨格,淡墨拓尤佳。)


  《星凤楼帖》 (赵彦约刻于南康,曹士冕重摹于南宋。赵刻精善不苟,曹刻清而不秾,亚于太清楼帖。)


  《宝晋斋帖》 (绍兴年间,曹之格刻于无为州学,在诸帖中为最下。米元章又云:“羲之七帖,有云烟卷舒翔动之气。)


  《百一帖》 (宋王曼庆刻,笔意清遒,雅有胜趣,刻手不精。)


  《利州帖》 (宋庆元中,刘次庄重刻于益昌,其释文字画稍大。)


  《黔江帖》 (宋秦子明刻于长沙,载入黔江,即《僧宝月古帖》十卷。)


  《东库帖》 (世传潘氏以石本帖二十卷分为二,绛州公库得其上十卷,绛守重刻下十卷以足之。靖康兵火俱失,金又重刻,天渊矣。)


  《武陵帖》 (较诸帖中所增最多。中有《黄庭经》,他本所无,博而不精,殊无可取。)


  《赐书堂帖》 (宋宣公绶刻于山阳,有古钟鼎识文绝妙,但二王帖俱不精,石已不存。)


  《一百十七种兰亭帖》 (宋理宗内府所藏,装禠作十册,希世之宝也。)


  《甲秀堂帖》 (宋庐江李氏刻,前有王颜书,多诸帖未见,后有宋人书亦多。今吴中有重模本,亦有可观。)


  《二王帖》 (宋许提举刻于临江,模勒极精。)


  《群玉堂帖》 (宋韩侂冑刻,所载前代遗迹最多,后有宋人书。)


  《蔡州帖》 (蔡州重摹《绛帖》上十卷。出于临江《潭帖》之上。)


  《彭州帖》 (重刻历代法帖,不甚精采,纸类北纸。)


  《鼎帖》 (石硬,而刻手不精,虽博而无古意。)


  《钟鼎帖》 (宋薛尚功编次钟鼎卣彝古铜器铭二十卷,刻于九江府库,临摹极工,甚有古意。今多聊便抄录作十卷,以市于入。)


  《四声隶韵》 (书法极工,略似妩媚。传云石刻于琉球,其拓法纸色绝佳。)


  《玉麟堂帖》 (宋吴琚模刻,秾而不精,多杂米家笔法。)


  以上诸帖,存者十无一二矣。《阁帖》翻本,以泉州为佳,宋拓《泉帖》亦不可得。泉州今刻,何啻天渊哉?又如周国所刻东书堂模刻《阁帖》,而增入《兰亭叙》文,并宋人书,尚有雅趣。近复翻刻,其去周国又远甚矣。他如《濯锦堂帖》十卷,拓法刻手不佳。《宝贤堂》十二卷,模刻亦工,不快众议。近如吴中潘氏顾氏所刻《阁帖》,较时本为佳。吴人又重模刻,乱真矣。又见南都新刻《阁帖》,书林称善。近复有翻本,纷杂迨甚。先年曾见书客舒伯明辈翻刻《阁帖》一种,极其精善,但少自然,欲求逼真故耳。惜乎止拓数册,而毁其刻板。将故纸蝉翅拓法,假宋《阁帖》,每册得售百金,虽大赏鉴家亦堕术内。毁板之意,欲人不得指以为新,而无迹可比方耳。又见一帖,不知何刻,其编次之法,似甚得理,以帝王之帖作一帙,以宣尼古篆作历代名臣法书之首,以五卷内王坦之、王凝之、智永、诸王列于献之帖后,乃诸帖所未见者。古今碑刻传布海内何啻千万,而《格古要论》中以两都十三省碑刻款列为博,似亦窄矣。余向游燕中,时与王麟洲、梁浮山诸老,伙拓西山并内近碑刻,计余所得,大小约有二三百种,尚云未尽。即《法华》七卷,俱有碑刻。以此计之,天下可胜数哉?吾人学书,当自上古诸体名家所存碑文,兼收并蓄,以备展阅。求其字体形势,转侧结构,若鸟兽飞走,风云转移,若四时代谢,二仪起伏,利若刀戈,强若弓矢,点摘如山颓雨骤,而纤轻如烟雾游丝,使胸中宏博,纵横有象,庶学不窘于小成,而书可名于当代矣。余以《书谱》所评历代神品、妙品、名家碑刻录以备考。


  草书要领 (五卷,集晋草书,为初学法。)草韵 (三种,各五卷,宋元刻,吴中重摹。)


  周秦汉碑帖


  秦泰山碑 (李斯篆)周石鼓文 (史籀篆)


  峄山碑        朐山碑


  章帝草书帖      秦誓诅楚文


  蔡邕夏承碑      郭有道碑


  九疑山碑       石经隶书


  边韶墓碑       师宜官八分书


  仙人唐君碑      张公庙碑


  韩明府修孔子庙器碑  刘耀井阴碑


  尧母祠碑       北岳碑


  郭香察隶华山碑    张平子墓铭 (崔子玉书)


  魏碑帖


  锺元常贺捷表     太飨碑


  文皇哀册文      受禅碑


  刘玄州华岳碑     上尊号碑


  吴碑帖


  王增恕延陵季子二碑  吴国山碑


  晋碑帖


  王右军兰亭记     笔阵图


  黄庭经        金刚经 (僧怀仁集右军行书)


  乐毅论        草书心经


  集王圣教序      周府君碑


  北岳醮告文      东方朔颂


  集右军书牡丹诗    洛神赋 (较大令书稍大)


  告墓文        大草书兰亭 (恐非真迹)


  集右军书绛州重修夫子庙堂碑  


  裴(方隹)碑     集右军书摄山寺碑 (智永集)


  兴福寺碑集书     临钟繇宣示帖


  平西将军墓铭     集右军书梁思楚碑


  改高楼碑       杨承源碑 (集羲之、欧阳询、褚遂良等书)


  王涣之陀罗尼经幢   羊祜岘山碑


  包府君碑       集右军书建福寺三门碑   


  宋齐梁陈碑帖


  宋文帝神道碑     齐倪桂金庭观碑


  齐南阳寺隶书碑    梁茅君碑 (张泽书)


  梁陶弘景瘗鹤铭    刘灵正堕泪碑


  魏齐周碑帖


  魏裴思顺教戒经    北齐王思诚八分蒙山碑


  后周大宗伯唐景碑 (欧阳询书)


  肖子云章草出师颂   天柱山铭


  隋碑帖


  隋薛道衡书朱厂碑   张公谨书龙藏寺碑


  魏瑗书上方寺舍利塔铭  


  史陵书禹庙碑     虞世南书阴圣道场碑


  开皇三年刻兰亭记 (绝妙诸本) 


  唐碑帖


  唐太宗书魏征碑    李邕书李思训碑


  云麾将军碑      卢府君碑


  僧智永真草千文    陀罗尼经


  玄度十八体书     僧亚栖千文


  李阳冰篆先侍郎碑   张旭草书千文


  郎官帖        僧怀素三种草书千文


  入市诗        自叙帖


  圣母帖        心经


  藏真律公二帖     褚河南忠臣像赞


  虞世南宝昙塔铭    夫子庙堂碑


  破邪论        龙藏寺碑


  褚遂良文皇哀册    临摹兰亭、枯树帖


  临圣教序       蔡孝子墓表


  小楷阴符经      草书阴符经


  小楷度人经      紫阳观碑


  真草千文       虞世南龙马图赞


  李怀琳绝交书     史惟则隶书千文


  于志宁十八学士像赞隶书  


  薛稷升仙太子碑    颜真卿元次山碑


  摩崖碑        中兴颂


  北岳庙碑       草书千文


  戒坛记        李含光碑


  祭伯文        五言诗 (圆寂上人)


  麻姑仙坛记      争坐帖稿


  家庙碑        东方朔画赞


  多宝寺碑       放生池碑


  干禄字帖       颜母陈夫人墓碑


  李北海阴符经     娑罗树碑


  曹娥碑        秦望山碑


  臧怀庇碑       岳麓寺碑


  开元寺碑       李梦征篆教兴颂


  欧阳率更化度寺碑   九成宫醴泉铭


  皇甫君碑       虞恭公碑


  小楷心经       真书千文


  金兰帖        鄱阳铭


  欧阳率更梦奠帖  


  唐太宗屏风帖     韩择木荐福寺碑


  唐太宗李绩碑     择木八分书臧希沈碑


  唐玄宗隶书孝经    欧阳通道因禅师碑


  李阳冰篆书千文    谦卦爻辞


  城隍庙碑       柳公权玄秘塔铭


  李晟碑        薛平碑


  武侯祠堂记      玄度八分书崔守成碑


  唐明皇书金仙公主碑  欧阳询千文


  龙兴寺四绝碑 (李华撰,张从申书,李阳冰篆,法慎师书额。)


  薛稷周封中岳碑    僧行敦书遗教经


  孙过庭书谱      王维书寿州紫极宫记


  牛僧孺隶书陀罗尼经  柳公绰诸葛庙堂碑


  欧阳通益州碑     熊君重修先师庙碑隶书


  索靖出师表      褚遂良乐毅论


  白鹤禅师墓灵记隶书  李北海荆门行


  智永草书兰亭记  


  宋碑帖


  苏长公书韩文公庙碑  冉宗闵宣庙门碑


  马券         醉翁亭记


  王郎帖        鱼枕冠记


  表忠观碑       归去来辞


  金刚经        洋州园池三十首


  黄涪翁书狄梁公碑   楚颂帖


  书评行书       此君轩歌


  大江东去词      晚游池塘诗


  米元章章君表     食时五观帖


  山水歌        穹窿山赋


  龙井记        壮怀赋


  天马赋        行书千文


  蔡端明书东园记    昼锦堂记


  阅古堂记       荔枝谱


  严陵祠堂记      白从矩宣师庙碑


  风越草书千文     僧梦英篆书字源千文十八体书


  葛刚正续千文     陶谷抄高僧传


  姜夔续书谱      佛印牛颂


  袁正己摩利支天经   朱晦翁富贵有余乐诗


  元碑帖


  鲜于太常进学解    行书千文


  夔子山白石篇     清风岭诗


  宋仲温竹谱      七姬权厝志


  赵松雪小楷度人经   黄庭经


  乐毅论        七观帖


  佑圣观碑       兰亭十三跋


  番阳君庙碑      行书道德经


  沈山寺碑       东岳行宫碑


  行书千文       大字千文


  玄元十子像赞     真草千文


  小楷千文       洞玄经


  临兰亭帖       行书归去来辞


  金丹四百字      春夜桃李园宴记


  赵仲穆义田记     乐善堂集赵诸帖


  雪庵头陀茶榜     吴衍篆阴符经


  王翼篆四书      宋克书杜出塞九首


  宋燧小楷不自弃文   周伯温四体千文


  吴志淳千文      颜辉小楷孝经


  僧讷草书千文     张即之金刚经


  以上诸帖,概举行世者言之。余所目及而宋拓今拓各半。但玩物流传,铜玉耐久而多,书帖易败而少。而宝珠玉者似多,宝金石文者更少。兼之兵火销烁,人世变迁,岂容片纸。砥砺尘磨,其中幸存一二,散落人间,好之者力或不足,不知者用以覆瓿,此又劫会业逢,不知灾害其几,何能得聚古人于一堂,与之心谈手执,接丰采于几案?故聚玩鉴家,以宋书宋帖为第一最上珍品。今人幸得一二,当宝过金玉,斯为善藏。余向曾见《开皇兰亭》一拓,有周文矩画《肖翼赚兰亭图》卷,定武肥瘦二本,并褚河南《玉枕兰亭》四帖,宝玩终日,恍入兰亭社中,饮山阴流觞水,一洗半生俗肠,顿令心目爽朗。


  论帖真伪纸墨辨正


  高子曰:法帖真伪,一时入手,少不用心着眼即不能辨。观唐肖诚伪为古帖以示李邕,曰:“此右军书也。”邕忻然曰:“是真物也。”诚以实告邕,再视曰:“果欠精神耳。”北海且然,况下者乎?南纸坚薄,极易拓墨,北纸松厚,不甚受墨。故北拓如薄云之过青天,以其北用松烟,墨色青浅,不和油蜡,故色淡而文皱,非夹纱作蝉翅拓也。南拓用烟和蜡为之,故色纯黑,面有浮光。今之赝帖,多用油蜡拓者,间有效法松烟墨拓,色似青浅,而敲法入石太深,字有边痕,用墨深浅不匀,浓处若乌云生雨,浅者如白虹跨天,殊乏雅趣。惟取眼生,以惑蒙瞶。古帖受裱数多,历年更远,其墨浓者,坚若生漆,且有一种不可称比异香,发自纸墨之外。若以手揩墨色,纤毫无染;兼之纸面光采如砑,其纸年久质薄,触即脆裂,侧勒转折处,并无沁墨水迹侵染字法。今之浓墨拓者,以指微抹,满指皆黑。其古帖纸色面有旧意,原人摩弄积久,自然陈色,故面古而背色长新,以古纸坚厚不湮。今之赝拓,大率以川扇纸、竹纸用挂灰炉烟沥和水染成古色,表里湮透,两面如一。若以一角揭试,薄者即裂,厚者性健不断。如古帖不然,薄者揭之,坚而不裂,以受糊多耳;厚者反破碎莫举,以年远糊重,纸脆故也。此俱以形似求之。若以字法刻手,过目翻阅,虽宋拓之妍丑即别,矧赝拓可愚人哉?虽然,近有吴中高手,为旧帖,以坚帘厚粗竹纸,皆特抄也,作夹纱拓法,以草烟末香烟熏之,火气逼脆本质,用香和糊若古帖臭味,全无一毫新状,入手多不能破。其智巧精采,反能夺目,鉴赏当具神通观法。


  兰亭边旁考异


  永字无画,发笔处微转折。和下口字下横笔稍出。岁字有点在之下戈口之右。年字悬笔上凑顶。流字内乙字处就回笔,不作点。在字左人反剔。是字下疋,凡三转不断。事字脚,斜拂不挑。欣字欠右一笔,作章草发笔状,不是捺。抱字已开口。亦大矣,亦字是四点。兴感字,戈边是直作一笔,不是一点。未尝不字,反挑脚处有一阙。殊字挑脚带横。趣字波略少卷向上。


  上举此以观《兰亭》,恐亦不大失眼。


  五字损本者,乃“湍流带右天”五字损伤也。


  宋景定咸淳间,贾似道命客参较诸本异同,择其字之尤精者,辑成一帖。用良工王用和刻之,经年始成,此本后有悦生堂印,甚可宝也。


  论古玉器


  高子曰:玉以甘黄为上,羊脂次之。以黄为中色,且不易得,以白为偏色,时亦有之故耳。今人贱黄而贵白,以见少也。然甘黄如蒸粟色佳,焦黄为下。甘青色如新柳,近亦无之。余见甘黄玉马,长四寸,神气如生,甘青羊头钩、螭瑰、素璁等物,色娇可爱。余得一旧物残缺者,制为五岳巾圈、蟾钮二物,甚佳。碧玉色如菠菜深绿为佳。有细墨洒点,有淡白间杂者次之。墨玉如漆者佳,西蜀有石类之。红玉色如鸡冠者可贵。三玉世不多见,都中亦宝重之。绿玉类碧色少深,翠中有饭糁者佳。外此七种,皆不足取矣。上古用玉珍重,似不敢亵。故制圭以封诸侯,制璧以祀天帝,制黄琮以祀地祗,制璋如半圭用赤以礼南方,制琥如虎以礼西方,制璜如半璧用玄以礼北方。若璁珩双璜衡牙,佩之饰也;琫珌鹿卢,剑之饰也。若指南人蚩托轴辂饰诸具,弁星蚩牛环、螳螂钩、辘轳环、螭彘、蟠螭环、商头钩、双螭钩、玉套管、璩环、带钩、拱璧,皆王侯舆服之饰也。琉珥杂佩,步摇、笄珈、玉瑱、玉琀、琼华璪玉,皆后宫夫人之饰也。又如以玉作六瑞、宝玺、冈卯、明珰、玉鱼、玉碗、卮匜、带围、弁饰、玉辟邪图书等物,何重如之?后此失古用玉意矣。自唐宋以下,所制不一。如管笛、凤钗、乳络、龟鱼、帐坠、哇哇树、石炉顶、帽顶、提携袋挂、压口方圆细花带板、灯板、人物神像、炉瓶钩钮、文具器皿、杖头、杯盂、扇坠、梳背、玉冠、簪珥、绦环、刀把、猿马牛羊犬猫花朵种种玩物,碾法如刻,细入丝发,无隙败矩,工致极矣,尽矣。宋工制玉,发古之巧,形后之拙,无奈宋人焉。不特制巧,其取用材料亦多心思不及。若余见一尺高张仙,其玉绺处,布为衣折如画。又一六寸高玄帝像,取黑处一片为发,且自额起,面与身衣纯白,无一点杂染。又一子母猫,长九寸,白玉为母,身负六子,有黄黑为玳瑁者,有纯黑者,有黑白杂者,有黄者,因玉玷污,取为形体扳附眠抱诸态,妙用种种佳绝。又一墨玉大块,全身地子灵芝俱黑,而双螭腾云卷水,皆白玉身尾,初非勉强钮捏。又若玛瑙蜩蝉,黑首黄胸,双翅浑白明亮。又一弥勒,以红黄缠丝,取为袈裟,以黑处为袋,面肚手足纯白。种种巧用,余见大小数百件皆然,近世工匠,何能比方?然汉人琢磨,妙在双钩碾法,宛转流动,细入秋毫,更无疏密不匀。交接断续,俨若游丝白猫,曾无滞迹。若余见汉人巾圈,细碾星斗,顶撞圆活。又见螭虎云霞,层迭穿挽,圈子皆实碾双钩,若堆起飞动,但玉色土蚀殆尽,缀线二孔,已锈其一,此岂后人可拟?要知巾圈非唐人始也。又若冈卯有方者,六棱者,其钩字之细,其大小图书碾法之工,宋人亦自甘心。其制人物、螭瑰、钩环并殉葬等物,古雅不烦,无意肖形而物趣自具,尚存三代遗风。若宋人则刻意模拟,求物象形,徒胜汉人之简,不工汉人之难。所以双钩细碾,书法卧蚕,则迥别矣。汉宋之物,入眼可识。至若古玉,存遗传世者少,出土者多,土锈尸侵,似难伪造。古之玉物,上有血侵,色红如血,有黑锈如漆,做法典雅,摩弄圆滑,谓之尸古如玉物上蔽黄土,笼罩浮翳,坚不可破,谓之土古。余见一玉瑰,半裹青绿,此必墓中与铜器相杂,沾染铜色乃耳,亦奇物也。余有定窑二瓶,周身亦有青绿,似同此故。近日吴中工巧,模拟汉宋螭瑰钩环,用苍黄杂色边皮葱玉,或带淡墨色玉,如式琢成,伪乱古制,每得高值。孰知今人所不能者,双钩之法,形似稍可伪真,钩碾何法拟古?识者过目自别,奚以伪为?今时玉材较古似多。西域近出大块劈丬玉料,谓之山材。从山石中锤击取用,原非于阗昆冈。西流砂水中天生玉子,色白质干,内多绺裂,俗名江鱼绺也。恐此类不若水材为宝。有种水石,美者白能胜玉,内有饭糁点子,可以乱真。及如宝定石、茅山石、阶州石、巴璞、嘉璞、宣化璞、忠州石、莱州石、阿不公石、梳妆楼肖子石,俱能混玉。但少温润水色,当细别之。又如古之异玉器具,如寒玉鱼、温玉棋子、紫玉笛、紫玉九雏钗、五色玉环、玉膏、灭斑玉、火玉、玉瓮、紫玉函,此皆天地间秘宝。今入何处?多在内帑,否归仙府,今后世徒知有此名耳!奇哉!


  论剔红倭漆雕刻镶嵌器皿


  高子曰:宋人雕红漆器,如宫中用盒,多以金银为胎,以朱漆厚堆至数十层,始刻人物、楼台、花草等像,刀法之工,雕镂之巧,俨若画图。有锡胎者,有蜡地者,红花黄地,二色炫观。有用五色漆胎刻法,深浅随妆露色,如红花绿叶,黄心黑石之类,夺目可观,传世甚少。又等以朱为地刻锦,以黑为面刻花,锦地压花,红黑可爱。然多盒制,而盘匣次之。盒有蒸饼式、河西式、蔗段式、三撞式、两撞式、梅花式、鹅子式,大则盈尺,小则寸许,两面俱花。盘有圆者、方者、腰样者,有四入角者,有绦环样者,有四角牡丹瓣者。匣有长方、四方、二撞、三撞四式。元时有张成、杨茂二家,技擅一时,但用朱不厚,漆多翘裂。若我朝永乐年果园厂制,漆朱三十六遍为足。时用锡胎木胎,雕以细锦者多。然底用黑漆针刻“大明永乐年制”款文,似过宋元。宣德时制同永乐,而红则鲜妍过之。器底亦光黑漆,刀刻“大明宣德年制”六字,以金屑填之。其盘盒大小,制同宋元。然多丫髻瓶、茶橐、劝杯、茶瓯、穿心盒、拄杖、扇柄、砚匣等物。民间亦有造者,用黑居多,工致精美。但几架、盘盒、春撞各物有之,若四五寸香盒,以至寸许者,绝少。云南以此为业,奈用刀不善藏锋,又不磨熟棱角,雕法虽细,用漆不坚,旧者尚有可取,今则不足观矣。有伪造者,矾朱堆起雕镂,以朱漆盖覆二次,用愚隶家,不可不辨。穆宗时,新安黄平沙造剔红,可比园厂,花果人物之妙,刀法圆滑清朗。奈何庸匠网利,效法颇多,悉皆低下,不堪入眼。较之往日,一盒三千文价,今亦无矣,何能得佳?金陵之制亦然,国初有杨埙描漆、汪家彩漆,技亦称善。余家藏有一二物件,真胜他器。漆描用粉,数年必黑。而杨画《和靖观梅图》屏,以断纹,而梅花点点如雪,其用色之妙可知。宣德有填漆器皿,以五彩稠漆,堆成花色,磨平如镜,似更难制,至败如新,今亦甚少。有漂霞砂金,(虫甸)嵌堆漆等制,亦以新安方信川制为佳。如效砂金倭盒,胎轻漆滑,与倭无二,今多伪矣。漆器惟倭称最,而胎胚式制亦佳。如圆盒以三子小盒嵌内,至有五子盒,七子九子盒,而外圆寸半许,内子盒肖莲子壳,盖口描金,毫忽不苟。小盒等重三分,此何法制?方匣有四子匣,六子九子匣。箱有衣箱,文具替箱,有簪匣,有金边红漆三替撞盒,有洒金文台手箱、涂金妆彩屏风、描金粉匣、笔匣,贴金扇匣、洒金木铫角盥桶子罩盒,有罩盖箱,罩盖大小方匣。有书橱之制,妙绝人间。上一平板,两旁稍起,用以搁卷。下此空格盛书,旁板镂作绦环,洞门两面鏒金铜滚阳线。中格左作四面板围小橱,用门启闭,鏒金铜铰,极其工巧。右旁置倭龛神像。下格右方,又作小橱,同上规制,较短其半。左方余空,再下四面虎牙如意勾脚。其圆转处,悉以鏒金铜镶阳线钤制,两面圆浑如一,曾无交接头绪,此亦仅见。有金银片嵌光顶圆盒、蔗段盒、结盒、腰子盒、腰子砚匣。有秘阁,有一枝瓶,有酒注,鏒金铜镶口嘴。有折酒盂,上如大盏漏空,坐嵌一橐,以橐盖大碗,碗外泥金花彩,用之折酒,可免溅渍。有大小碟碗,红如渥丹。有描彩嵌金银片子酒盘。有都丞盘,内有倭石砚、水注、刀锥、拂尘等件。有铅镶口盖扁小方匣,有笔筒,有茶橐,有漆龛观音,准提马哈喇等佛。有小圆香撞三层四层者。有挂吊腰子香撞五格三格者。有八角茶盘,有茶杯,有尖底劝杯,有铜罩被熏,有镜匣。有金银(虫甸)嵌山水禽鸟倭几,长可二尺,阔尺二寸余,高三寸者。有高二尺香几,面以金银(虫甸)嵌《昭君图》,精甚。种种器具,据所见者言之,不能悉数。而倭人之制漆器,工巧至精极矣。又如雕刻宝嵌紫檀等器,其费心思工本,亦为一代之绝。但可取玩一时,恐久则胶漆力脱,或匣有润燥伸缩,似不可传。宁取雕刻,传摩可久。况今之镶嵌,在在皆是也,与周初制,何天渊隔也,价亦低下。然雕刻之神,若宋人王刘九者,镌刻青田石、楚石等类寿星、洞宾、观音、弥勒、神像,岂特肖生?相对色笑,俨欲谈吐,岂后人可能彷佛?又如(虫甸)壳镌刻观音普陀坐像,山水树石,视若游丝白描,目不能以逐发数识。即观音身披法服,有六种锦片,无论螺壳深洼,即平地物件,亦难措手。又若刻划诸天罗汉,经面牙板,并翻经牙签,种种精细,工夺天巧。后有效者,罕能得其妙处。又若我明宣德年间,夏白眼所刻诸物,若乌榄核上,雕有十六哇哇,状米半粒,眉目喜怒悉具。又如荷花九鸶,飞走作态,成于方寸小核,可称一代奇绝。传之久远,人皆宝藏,堪为住世一物,去镶嵌何如?嗣后有鲍天成、朱小松、王百户、朱浒崖、袁友竹、朱龙川、方古林辈,皆能雕琢犀象、香料、紫檀图匣、香盒、扇坠、簪钮之类,种种奇巧,迥迈前人。若方之取材工巧,别有精思。如方所制瘿瓢、竹拂、如意、几杖,其就物制作,妙用入神,亦称我朝妙技。近之仿效倭器,若吴中蒋回回者,制度造法,极善模拟,用铅钤口,金银花片(虫甸)嵌树石,泥金描彩,种种克肖,人亦称佳。但造胎用布稍厚,入手不轻,去倭似远。闽中牙刻人物,工致纤巧,奈无置放处,不入清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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