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字子卿,少以父任,兄弟并为郎,稍迁至栘中厩监。时汉连伐胡,数通使相窥观。匈奴留汉使郭吉、路充国等前后十余辈,匈奴使来,汉亦留之以相当。天汉元年,且鞮侯单于初立,恐汉袭之,乃曰:“汉天子我丈人行也。”尽归汉使路充国等。武帝嘉其义,乃遣武以中郎将使持节送匈奴使留在汉者,因厚赂单于,答其善意。
武与副中郎将张胜及假吏常惠等募士斥候百余人俱。既至匈奴,置币遗单于;单于益骄,非汉所望也。方欲发使送武等,会缑王与长水虞常等谋反匈奴中。缑王者,昆邪王姊子也,与昆邪王俱降汉,后随浞野侯没胡中,及卫律所将降者,阴相与谋,劫单于母阏氏归汉。会武等至匈奴。虞常在汉时,素与副张胜相知,私候胜曰:“闻汉天子甚怨卫律,常能为汉伏弩射杀之,吾母与弟在汉,幸蒙其赏赐。”张胜许之,以货物与常。后月余,单于出猎,独阏氏子弟在。虞常等七十余人欲发,其一人夜亡告之。单于子弟发兵与战,缑王等皆死,虞常生得。
单于使卫律治其事。张胜闻之,恐前语发,以状语武。武曰:“事如此,此必及我,见犯乃死,重负国!”欲自杀,胜惠共止之。虞常果引张胜。单于怒,召诸贵人议,欲杀汉使者。左伊秩訾曰:“即谋单于,何以复加?宜皆降之。”单于使卫律召武受辞。武谓惠等:“屈节辱命,虽生何面目以归汉?”引佩刀自刺。卫律惊,自抱持武。驰召医,凿地为坎,置煴火,覆武其上,蹈其背,以出血。武气绝,半日复息。惠等哭,舆归营。单于壮其节,朝夕遣人候问武,而收系张胜。
武益愈。单于使使晓武,会论虞常,欲因此时降武。剑斩虞常已,律曰:“汉使张胜谋杀单于近臣,当死;单于募降者,赦罪。”举剑欲击之,胜请降。律谓武曰:“副有罪,当相坐。”武曰:“本无谋,又非亲属,何谓相坐?”复举剑拟之,武不动。律曰:“苏君,律前负汉归匈奴,幸蒙大恩,赐号称王,拥众数万,马畜弥山,富贵如此。苏君今日降,明日复然。空以身膏草野,谁复知之?”武不应。律曰:“君因我降,与君为兄弟;今不听吾计,后虽复欲见我,尚可得乎?”武骂律曰:“汝为人臣子,不顾恩义,畔主背亲,为降虏于蛮夷,何以女为见?且单于信女,使决人死生,不平心持正,反欲斗两主观祸败。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独匈奴未耳。若知我不降明,欲令两国相攻,匈奴之祸,从我始矣!”律知武终不可胁,白单于。单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窖中,绝不饮食。天雨雪。武卧,啮雪与旃毛并咽之,数日不死。匈奴以为神,乃徙武北海上无人处,使牧羝。羝乳,乃得归。别其官属常惠等,各置他所。
武既至海上,廪食不至,掘野鼠去屮实而食之。杖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旄尽落。积五、六年,单于弟于靬王弋射海上。武能网纺缴,檠弓弩,于靬王爱之,给其衣食。三岁余,王病,赐武马畜、服匿、穹庐。王死后,人众徙去。其冬,丁令盗武牛羊,武复穷厄。
初,武与李陵俱为侍中。武使匈奴明年,陵降,不敢求武。久之,单于使陵至海上,为武置酒设乐。因谓武曰:“单于闻陵与子卿素厚,故使陵来说足下,虚心欲相待。终不得归汉,空自苦亡人之地,信义安所见乎?前长君为奉车,从至雍棫阳宫,扶辇下除,触柱,折辕,劾大不敬,伏剑自刎,赐钱二百万以葬。孺卿从祠河东後土,宦骑与黄门驸马争船,推堕驸马河中,溺死,宦骑亡。诏使孺卿逐捕。不得,惶恐饮药而死。来时太夫人已不幸,陵送葬至阳陵。子卿妇年少,闻已更嫁矣。独有女弟二人,两女一男,今复十余年,存亡不可知。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陵始降时,忽忽如狂,自痛负汉;加以老母系保宫。子卿不欲降,何以过陵?且陛下春秋高,法令亡常,大臣亡罪夷灭者数十家,安危不可知。子卿尚复谁为乎?愿听陵计,勿复有云!”
武曰:“武父子亡功德,皆为陛下所成就,位列将,爵通侯,兄弟亲近,常愿肝脑涂地。今得杀身自效,虽蒙斧钺汤镬,诚甘乐之。臣事君,犹子事父也。子为父死,亡所恨,愿无复再言。”陵与武饮数日,复曰:“子卿,壹听陵言。”武曰:“自分已死久矣!王必欲降武,请毕今日之欢,效死于前!”陵见其至诚,喟然叹曰:“嗟呼!义士!陵与卫律之罪上通于天!”因泣下沾衿,与武决去。
陵恶自赐武,使其妻赐武牛羊数十头。后陵复至北海上,语武:“区脱捕得云中生口,言太守以下吏民皆白服,曰:『上崩。』”武闻之,南乡号哭,欧血,旦夕临。数月,昭帝即位。数年,匈奴与汉和亲。汉求武等。匈奴诡言武死。后汉使复至匈奴。常惠请其守者与俱,得夜见汉使,具自陈道。教使者谓单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书,言武等在某泽中。”使者大喜,如惠语以让单于。单于视左右而惊,谢汉使曰:“武等实在。”于是李陵置酒贺武曰:“今足下还归,扬名于匈奴,功显于汉室,虽古竹帛所载,丹青所画,何以过子卿!陵虽驽怯,令汉且贳陵罪,全其老母,使得奋大辱之积志,庶几乎曹柯之盟。此陵宿昔之所不忘也!收族陵家,为世大戮,陵尚复何顾乎?已矣!令子卿知吾心耳!异域之人,壹别长绝!”陵起舞,歌曰:“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隤,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
陵泣下数行,因与武决。单于召会武官属,前以降及物故,凡随武还者九人。武以始元六年春至京师,诏武奉一太牢谒武帝园庙,拜为典属国,秩中二千石,赐钱二百万,公田二顷,宅一区。常惠徐圣赵终根皆拜为中郎,赐帛各二百匹。其余六人,老归家,赐钱人十万,复终身。常惠后至右将军,封列侯,自有传。武留匈奴凡十九岁,始以强壮出,及还,须发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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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注音
1. 稍迁至栘(yí)中厩( jiù )监(jiàn);
2. 数(shuò )通使相窥(kuī)观;
3. 汉天子,我丈人行(háng)也;
4. 既至匈奴,置币遗(wèi)单(chán)于;
5. 后随浞(zhuó)野侯没(mò)胡中;
6. 阴相与谋,劫单于母阏(yān)氏(zhī )归汉;
7. 置煴(yūn)火,覆武其上;
8. 拥众数万,马畜( chù )弥山;
9. 乃徙武北海上无人处,使牧羝(dī );
10. 毕今日之驩(huān)
11.天雨(yù) 雪
12.缑(gōu)王者,昆(hún)邪(yé)王姊(zǐ)子也
13.佐伊秩訾(zǐ)曰
14.武卧啮(niè)血
通假字
1. 不顾恩义,畔主背亲 畔:通“叛”,背叛。
2. 与旃毛并咽之 旃:通“毡”,毛织品。
3. 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 去:通“弆(jǔ)”,收藏。
4. 空自苦亡人之地 亡:通“无”,没有。
5. 信义安所见乎 见:通“现”,显现。
6. 法令亡常 亡:通“无”,没有。
7. 大臣亡罪夷灭者数十家 亡:通“无”,没有。
8. 武父子亡功德 亡:通“无”,没有。
9. 因泣下沾衿,与武决去:决:通“诀”,诀别。
10. 前以降及物故 以:通“已”,已经。
11. 蹈其背以出血 蹈:通“掏”,叩,轻轻敲打
12. 毕今日之驩 驩:通“欢”。
古今异义
1. 汉亦留之以相当。相当: 古义:抵押。今义:差不多。
2. 皆为陛下所成就 。成就:古义:提拔。今义:业绩。
3. 我丈人行也。丈人:古义:老人,长辈。今义:岳父。
4. 幸蒙其赏赐。赏赐:古义:照顾。今义:奖赏物品。
5. 欲因此时降武。因此:古义:趁这时。今义:因为这个。
6. 独有女弟二人。女弟: 古义:妹妹。今义:姐姐(妹妹)和弟弟。
7. 且陛下春秋高 。春秋:古义:年纪。今义:春秋战国时期或指季节。
8. 武等实在 。实在:古义:确实存在。今义:诚实、老实。
9. 稍迁至栘中厩监。稍: 古义:渐渐。今义:稍微。
10. 既至匈奴,置币遗单于。遗: 古义:送给。今义:丢失、落下。
11. 会缑王与长水虞常等谋反匈奴中。会: 古义:正当、适逢。今义:聚会、集合。
12. 此必及我 。及:古义:牵连 今义:常作连词“和”用
13. 会论虞常。论: 古义:判罪 今义:常作议论
14. 以货物与常。货物: 古义:财物 今义:指供出售的物品
15. 卧起操持。 操持:古义:为操和持,两个词,“拿着“的意思 今义:料理,办理/筹划
16.假吏常惠等募士斥候百余人俱。 假:古义:临时充任 今义:虚假
17.来时太夫人已不幸。不幸:古义:对去世的委婉说法。今义:指灾祸
18.明年,陵降,不敢求武。 明年:古义:第二年 。今义:后一年。
词类活用
①意动用法
单于壮其节 壮:以……为壮。
诚甘乐之 乐:以……为乐。
②使动用法
(1)欲因此时降武 降:使……投降。
(2)空以身膏草野 膏:使……肥沃。
(3)反欲斗两主 斗:使……争斗。
(4)单于愈益欲降之 降:使……投降。
(5)何久自苦如此 苦:使……受苦。
(6)王必欲降武 降:,使……投降。
(7)尽归汉使路充国等 归:使……归
(8)屈节辱命 屈:使……屈身 辱:使……受辱
(9)别其官署常惠等 别:使……分开
(10)宜皆降之 降:使......投降
③名词活用
(1)天雨雪 雨:名词做动词,下雨。
(2)羝乳乃得归 乳:名词做动词,生子。
(3)杖汉节牧羊 杖:名词做动词,拄着。
(4)武能网纺缴,檠弓弩 网、檠 :名词做动词,结网、用檠矫正弓弩。
(5)惠等哭,舆归营 舆:名词做动词,用车子。
(6)陵与卫律之罪,上通于天 上:名词做状语,向上。
(7)绝不饮食 饮食:名词做动词,给他吃的、喝的。
一词多义
①使
(1)数通使相窥观 使:使者。
(2)乃遣武以中郎将使持节送匈奴使留汉者 第一个“使”:出使。 第二个“使”:使节
(3)单于使使晓武 第一个“使”:派,第二个“使”:使者。
②语
(1)以状语武 语:告诉。
(2)如惠语以让单于 语:说的话。
③引
(1)虞常果引张胜 引:招供。
(2)引佩刀自刺 引:拔。
④食
(1)绝不饮食 食:给他吃的。
(2)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 食:吃。
(3)廪食不至 食:粮食。
(4)给其衣食 食:食物。
⑤发
(1)方欲发使送武等 发:打发。
(2)虞常等七十余人欲发 发:发动。
(3)恐前语发 发:被揭发。
(4)须发尽白 发:头发
⑥乃
⑴ 见犯乃死,重负国 乃:副词,才
⑵恐汉袭之,乃曰 乃:副词,于是、就
⑦以
(1)武字子卿,少以父任 以:因为 凭借
(2)汉亦留之以相当 以:来 表承接
(3)张胜许之,以货物与常 以:把
(4)以状语武 以:把
(5)虽生,何面目以归汉! 以:凭借
(6)蹈其背以出血 以:来 表顺承
特殊句式
①倒置句
(1)送匈奴使留在汉者。定语后置句,正常语序“送留在汉者匈奴使”。
(2)为降虏于蛮夷。状语后置句,正常语序“于蛮夷为降虏”。
(3)何以汝为见。宾语前置句和介宾倒置句,正常语序“以何见汝为”
(4)子卿尚复谁为乎。宾语前置句,正常语序“子卿尚复为谁乎”。
(5)何以复加。介宾倒置句,正常语序“以何复加”。
(6)募士、斥候百余人俱。 定语后置句 ,正常语序“募百余人士、斥候俱”
(7)若知我不降明 。状语后置句,正常语序“若明知我不降”
②判断句
(1)缑王者,昆邪王姊子也。
(2)非汉所望也。
(3)汉天子,我丈人行也。
③被动句
(1)见犯乃死,重负国
(2)大臣亡罪夷灭者数十家
(3)皆为陛下所成就
(4)缑王等皆死,虞常生得
(5)武留匈奴凡十九岁
④省略句
(1)后随浞野侯没胡中
(2)单于子弟发兵于战
(3)使牧羝
(4)会缑(gōu)王与长水虞常等谋反匈奴中。
(5)且单于信汝,使决人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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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武传》是《汉书》中最出色的名篇之一,它记述了苏武出使匈奴,面对威胁利诱坚守节操,历尽艰辛而不辱使命的事迹,生动刻画了一个“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爱国志士的光辉形象。作者采用写人物传记经常运用的纵式结构来组织文章,以顺叙为主,适当运用插叙的方法,依时间的先后进行叙述,脉络清晰,故事完整。文章大致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即文章的第1、2段,介绍了苏武的身世、出使的背景及原因。文章一开始写道:“时汉连伐胡,数通使相窥观。匈奴留汉使郭吉、路充国等前后十余辈。匈奴使来,汉亦留之以相当。”苏武出使匈奴的这一背景,表明苏武出使时的严酷历史环境,同时交代了匈奴尽管“尽归汉使路充国等”却只是因为“且鞮侯单于初立,恐汉袭之”的缓兵之计,并非真心和好。所以当汉武帝派苏武护送扣留在汉朝的匈奴使者还朝,并“厚赂单于”时,“单于益骄”,这也是后来单于悍然扣留苏武一行的原因。
第二部分即文章第3~7段,重点记述了苏武留胡十九年备受艰辛而坚持民族气节的事迹。这部分也是文章着力描写的部分,以精彩的笔墨描写了苏武反抗匈奴统治者招降的种种斗争情形。具体描写到匈奴招降共有三次:第一次是卫律软硬兼施想迫使苏武投降,被苏武正气凛然的怒斥所喝退,双方矛盾斗争激烈,场面紧张。接着写匈奴企图用艰苦的生活条件来消磨苏武的斗志,把他囚禁于地窖中,使他备受饥寒,接着流放苏武到荒无人烟的北海让他牧羊。然而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中,苏武不可磨灭的爱国精神再一次粉碎了匈奴的险恶用心。他手握汉节──国家民族的象征,在九死一生中维持着一个使者的使命。这时斗争是相对缓和的,直接表现的是苏武与自然环境做斗争。第三次是故友李陵劝降。这段描写不但表现了苏武可贵的气节,同时也刻画了叛将李陵的复杂心态。他那尚未泯灭的爱国之情、羞恶之心在苏武的崇高境界面前被唤醒了,其内心剖白真实感人。李陵在劝苏武时曾说:“陛下春秋高,法令亡常,大臣亡罪夷灭者数十家”,这是作者借李陵之口表达对汉武帝动辄杀戮大臣的残忍行为的不满,也是《汉书》中少有的表现批判统治者的进步思想倾向之处。而苏武与李陵的对答针锋相对,波澜起伏,非常精彩,人物之声气跃然纸上。此处苏武的斗争对象是交情很深而今已是敌对阵营的故友,双方的心态都比较复杂,而作者的描写也很到位,是这部分最出彩之处。
第三部分即文章最后三段,介绍了苏武被放回国的经过。课文最后一句“留匈奴凡十九岁,始以强壮出,及还,须发尽白”,看似平实记述,细细品味却包含着作者诸多感情。人生不过百年,十九年何其太长!苏武“强壮出”,出使时正当壮年,及回归故国时已是“须发尽白”,一生大好时光都在煎熬中过去了,作者的叹惋之情溢于言表,而能为信念坚执如此确实令人敬佩!幸而虽历尽磨难,终于完成了使者的任务,维护了国家尊严,保持了民族气节,且荣归故里,作者欣慰之感也显而易见。可以说这句表达的是作者与读者共同的心声。
为了表现苏武的性格、气节及始终不渝的爱国精神,文章在记“行”时又着力于环境及细节的描写。如苏武自刺一节,被置于地坎温火之上,“蹈背出血,气绝复苏”,充满悲壮色彩。而周围人的反应是“卫律惊,自抱持武”“惠等哭,舆归营”“单于壮其节”。这一惊、一哭、一壮的细节描写充分衬托出苏武的铮铮铁骨及高尚情操。文章语言千锤百炼,俭省精净,刻画人物入骨三分,将史家笔法与文学语言较好地结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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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文在写作上有什么特点?
首先,以典型环境和细节描写表现人物。苏武留胡十九年,经历坎坷曲折,汉与匈奴的关系错综复杂。作者抓住苏武经历中的关键之处,运用典型环境和细节描写,使苏武这个人物跃然纸上。苏武出使匈奴,因突发事变,被扣幽禁。在他的周围,有操生杀予夺之权的单于和卫律的屠刀,有贪生怕死的副使张胜的屈降,有曾为同事、朋友的李陵的声泪俱下的劝降。而冰天雪地廪食不至的北海牧羊,苏武更是被置之死地。这些典型环境,把苏武这个人物推到了矛盾斗争的风口浪尖上,让人物一展风采。作者又通过一些细节描写,表现了苏武不屈的民族气节。如写苏武的两次自杀,第一次被“胜、惠共止之”;第二次又被救活。又如写苏武被幽禁在大窖中,“卧啮雪,与旃毛并咽之”;流放北海,“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杖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旄尽落”等。苏武的语言也具有典型意义。如卫律逼降时,说:“副有罪,当相坐。”苏武斥责说:“本无谋,又非亲属,何谓相坐?”使卫律哑口无言,只得无耻地“举剑拟之”,但苏武岿然不动。又如,李陵劝降,苏武仍然不为其情所动,表示“虽蒙斧钺汤镬,诚甘乐之”,表现出至死不屈的品德。
其次,为了突出表现苏武的民族气节,文中着重写了三个叛徒,与苏武形成鲜明对比:一个是副使张胜,一个是为虎作伥的卫律,一个是曾为朋友的李陵。他们都在匈奴的威势面前丧失了民族气节,拜倒在敌人脚下。唯独苏武大义凛然,为了民族尊严和汉王朝的利益,宁死不屈。作者为我们塑造了一个丰满的、动人的、高大的民族英雄形象。
2.苏武在被囚禁流放以前两度要自杀,后来又想方设法要活下去。这是否矛盾?
并不矛盾。苏武在胡地以维护国家民族尊严作为自己的崇高使命和行为准则。我们不难明白,匈奴对苏武等人的劝降实际上是匈奴与汉朝的一次对峙,关乎国家尊严、民族气节。事发时他已经意识到“事如此,此必及我,见犯乃死,重负国”。“重负国”是因为事先没有发现副使张胜的阴谋而导致祸及国家,苏武意识到,一旦被匈奴审讯,就会给国家带来羞辱,所以要自杀以避免受审。后来,在审讯时被卫律威逼利诱,他在说完一番大义凛然的话后引刀自刺,一是以行动表示坚决不投降的决心,二是要为国家雪耻。匈奴明白了苏武的决心,知道威权、富贵无法征服他,便要以摧毁苏武肉体的方式来征服其意志。所以苏武采取的反抗方式也由以前的求死而变成以后的求生,他要在各种艰难困苦中坚强地活下去,但活的前提与支柱依然是汉朝使者的身份,所以他“杖汉节牧羊,卧起操持”。从全文看来,苏武将生死全然置之度外,一心考虑的是汉朝的荣誉与利益,所以在局势变化的情况下,他的对抗方式也在发生着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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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固(32年—92年),字孟坚,扶风安陵(今陕西咸阳东北)人,东汉著名史学家、文学家。班固出身儒学世家,其父班彪、伯父班嗣,皆为当时著名学者。班固一生著述颇丰。作为史学家,《汉书》是继《史记》之后中国古代又一部重要史书,“前四史”之一;作为辞赋家,班固是“汉赋四大家”之一,《两都赋》开创了京都赋的范例,列入《文选》第一篇;同时,班固还是经学理论家,他编辑撰成的《白虎通义》,集当时经学之大成,使谶纬神学理论化、法典化。
苏子得废园于东坡之胁,筑而垣之,作堂焉,号其正曰“雪堂”。堂以大雪中为,因绘雪于四壁之间,无容隙也。起居偃仰,环顾睥睨,无非雪者,苏子居之,真得其所居者也。苏子隐几而昼瞑,栩栩然若有所适,而方兴也,未觉,为物触而寤。其适未厌也,若有失焉,以掌抵目,以足就履,曳于堂下。
客有至而问者,曰:“子世之散人耶?拘人耶?散人也而未能,拘人也而嗜欲深。今似系马止也,有得乎?而有失乎?”
苏子心若省而口未尝言,徐思其应,揖而进之堂上。
客曰:“嘻,是矣!子之欲为散人而未得者也。予今告子以散人之道:夫禹之行水,庖丁之提刀,避众碍而散其智者也。是故以至柔驰至刚,故石有时以泐;以至刚遇至柔,故未尝见全牛也。予能散也,物固不能缚;不能散也,物固不能释。子有惠矣,用之于内可也,今也如猬之在囊,而时动其脊胁,见于外者不特一毛二毛而已。风不可搏,影不可捕,童子知之。名之于人,犹风之与影也,子独留之。故愚者视而惊,智者起而轧。吾固怪子为今日之晚也,子之遇我,幸矣!吾今邀子为籓外之游,可乎?”
苏子曰:“予之于此,自以为籓外久矣,子又将安之乎?”
客曰:“甚矣,子之难晓也!夫势利不足以为籓也,名誉不足以为籓也,阴阳不足以为籓也,人道不足以为籓也,所以籓子者,特智也尔。智存诸内,发而为言,则言有谓也,形而为行,则行有谓也。使子欲嘿不欲嘿,欲息不欲息,如醉者之恚言,如狂者之妄行,虽掩其口,执其臂,犹且喑呜跼蹙之不已。则籓之于人,抑又固矣。人之为患以有身,身之为患以有心。是圃之构堂,将以佚子之身也,是堂之绘雪,将以佚子之心也。身待堂而安,则形固不能释,心以雪而警,则神固不能凝。子之知既焚而烬矣,烬又复然,则是堂之作也,非徒无益,而又重子蔽蒙也。子见雪之白乎?则恍然而目眩。子见雪之寒乎?则竦然而毛起。五官之为害,惟目为甚,故圣人不为。雪乎雪乎,吾见子知为目也,子其殆矣!”
客又举杖而指诸壁,曰:“此凹也,此凸也。方雪之杂下也,均矣,厉风过焉,则凹者留而凸者散。天岂私于凹凸哉?势使然也。势之所在,天且不能违,而况于人乎!子之居此,虽远人也,而圃有是堂,堂有是名,实碍人耳,不犹雪之在凹者乎?”
苏子曰:“予之所为,适然而已,岂有心哉?殆也,奈何?”
客曰:“子之适然也?适有雨,则将绘以雨乎?适有风,则将绘以风乎?雨不可绘也,观云气之汹涌,则使子有怒心;风不可绘也,见草木之披靡,则使子有惧意。覩是雪也,子之内亦不能无动矣。苟有动焉,丹青之有靡丽,水雪之有水石,一也。德有心,心有眼,物之所袭,岂有异哉!”
苏子曰:“子之所言是也,敢不闻命?然未尽也,予不能默,此正如与人讼者,其理虽已屈,犹未能绝辞者也。子以为登春台与入雪堂,有以异乎?以雪观春,则雪为静,以台观堂,则堂为静。静则得,动则失。黄帝,古之神也,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仑之邱,南望而还,遗其玄珠焉。游以适意也,望以寓情也,意适于游,情寓于望,则意畅情出而忘其本矣,虽有良贵,岂得而宝哉?是以不免有遗珠之失也。虽然,意不久留,情不再至,必复其初而已矣,是又惊其遗而索之也。余之此堂,追其远者近之,收其近者内之,求之眉睫之间,是有八荒之趣。人而有知也,升是堂者,将见其不遡而僾,不寒而栗,凄凛其肌肤,洗涤其烦郁,既无炙手之讥,又免饮冰之疾。彼其趦趄利害之途,猖狂忧患之域者,何异探汤执热之俟濯乎?子之所言者,上也;余之所言者,下也。我将能为子之所为,而子不能为我之为矣。譬之厌膏粱者与之糟糠,则必有忿词;衣文绣者被之以皮弁,则必有愧色。子之于道,膏粱文绣之谓也,得其上者耳。我以子为师,子以我为资,犹人之于衣食,缺一不可。将其与子游,今日之事姑置之以待后论,予且为子作歌以道之。”
歌曰:
雪堂之前后兮春草齐,雪堂之左右兮斜径微。雪堂之上兮有硕人之颀颀,考槃于此兮芒鞋而葛衣。挹清泉兮,抱瓮而忘其机;负顷筐兮,行歌而采薇。吾不知五十九年之非而今日之是,又不知五十九年之是而今日之非,吾不知天地之大也寒暑之变,悟昔日之癯而今日之肥。感子之言兮,始也抑吾之纵而鞭吾之口,终也释吾之缚而脱吾之鞿。是堂之作也,吾非取雪之势,而取雪之意;吾非逃世之事,而逃世之机。吾不知雪之为可观赏,吾不知世之为可依违。性之便,意之适,不在于他,在于羣息已动,大明既升,吾方辗转一观晓隙之尘飞。子不弃兮,我其子归!
客忻然而笑,唯然而出,苏子随之。客顾而颔之曰:“有若人哉!”
药名招婺源马荀仲游雨岩。马善医。
山路风来草木香。雨余凉意到胡床。泉石膏肓吾已甚,多病,提防风月费篇章。
孤负寻常山简醉,独自,故应知子草玄忙。湖海早知身汗漫,谁伴?只甘松竹共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