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先生盖老人也,不知姓字。陈天地之始,言神农黄帝之事,昭然也;莫知其生年之数。尝居苏门之山,故世或谓之闲。养性延寿,与自然齐光。其视尧、舜之所事,若手中耳。以万里为一步,以千岁为一朝。行不赴而居不处,求乎大道而无所寓。先生以应变顺和,天地为家,运去势颓,魁然独存。自以为能足与造化推移,故默探道德,不与世同。自好者非之,无识者怪之,不知其变化神微也。而先生不以世之非怪而易其务也。先生以为中区之在天下,曾不若蝇蚊之著帷,故终不以为事,而极意乎异方奇域,游览观乐非世所见,徘徊无所终极。遗其书於苏门之山而去。天下莫知其所如往也。
或遗大人先生书,曰:“天下之贵,莫贵於君子。服有常色,貌有常则,言有常度,行有常式。立则磬折,拱若抱鼓。动静有节,趋步商羽,进退周旋,咸有规矩。心若怀冰,战战栗栗。束身修行,日慎一日。择地而行,唯恐遗失。颂周、孔之遗训,叹唐、虞之道德,唯法是修,为礼是克。手执珪璧,足履绳墨,行欲为目 前检,言欲为无穷则。少称乡闾,长闻邦国,上欲图三公,下不失九州牧。故挟金玉,垂文组,享尊位,取茅土。扬声名於后世,齐功德於往古。奉事君上,牧养百姓。退营私家,育长妻子。卜吉宅,虑乃亿祉。远祸近福,永坚固己。此诚士君子之高致,古今不易之美行也,今先生乃披发而居巨海之中,与若君子者远,吾恐世之叹先生而非之也。行为世所笑,身无自由达,则可谓耻辱矣。身处困苦之地,而行为世俗之所笑,吾为先生不取也。”
於是大人先生乃逌然而叹,假云霓而应之曰:“若之云尚何通哉!夫大人者,乃与造物同体,天地并生,逍遥浮世,与道俱成,变化散聚,不常其形。天地制域於内,而浮明开达於外。天地之永,固非世俗之所及也。吾将为汝言之。
“往者天尝在下,地尝在上,反覆颠倒,未之安固。焉得不失度式而常之?天因地动,山陷川起,云散震坏,六合失理,汝又焉得择地而行,趋步商羽?往者群气争存,万物死虑,支体不从,身为泥土,根拔枝殊,咸失其所,汝又焉得束身修行,磬折抱鼓?李牧功而身死,伯宗忠而世绝,进求利而丧身,营爵赏而家灭,汝又焉得挟金玉万亿,只奉君上,而全妻子乎?
“且汝独不见夫虱之处於褌中,逃乎深缝,匿乎坏絮,自以为吉宅也。行不敢离缝际,动不敢出褌裆,自以为得绳墨也。饥则啮人,自以为无穷食也。然炎丘火流,焦邑灭都,群虱死於褌中而不能出。汝君子之处区内,亦何异夫虱之处褌中乎?悲夫!而乃自以为远祸近幅,坚无穷也。亦观夫阳乌游於尘外,而鹪鹩戏于蓬艾,小大固不相及,汝又何以为若君子闻於余乎?
“且近者,夏丧於商,周播之刘,耿薄为墟,丰、镐成丘。至人未一顾,而世代相酬。厥居未定,他人已有。汝之茅土,谁将与久?是以至人不处而居,不修而治,日月为正,阴阳为期,岂吝情乎世,系累於一时,乘东云,驾西风,与阴守雌,据阳为雄。志得欲从,物莫之穷。又何不能自达而畏夫世笑哉?
“昔者天地开辟,万物并生。大者恬其性,细者静其形。阴藏其气,阳发其精,害无所避,利无所争。放之不失,收之不盈;亡不为夭,存不为寿。福无所得,祸无所咎;各从其命,以度相守。明者不以智胜,暗者不以愚败,弱者不以迫畏,强者不以力尽。盖无君而庶物定,无臣而万事理,保身修性,不违其纪。惟兹若然,故能长久。今汝造音以乱声,作色以诡形,外易其貌,内隐其情。怀欲以求多,诈伪以要名;君立而虐兴,臣设而贼生。坐制礼法,束缚下民。欺愚诳拙,藏智自神。强者睽视而凌暴,弱者憔悴而事人。假廉而成贪,内险而外仁,罪至不悔过,幸遇则自矜。驰此以奏除,故循滞而不振。
“夫无贵则贱者不怨,无富则贫者不争,各足於身而无所求也。恩泽无所归,则死败无所仇。奇声不作,则耳不易听;淫色不显,则目不改视。耳目不相易改,则无以乱其神矣。此先世之所至止也。今汝尊贤以相高,竞能以相尚,争势以相君,宠贵以相加,趋天下以趣之,此所以上下相残也。竭天地万物之至,以奉声色无穷之欲,此非所以养百姓也。於是惧民之知其然,故重赏以喜之,严刑以威之。财匮而赏不供,刑尽而罚不行,乃始有亡国、戮君、溃败之祸。此非汝君子之为乎?汝君子之礼法,诚天下残贼、乱危、死亡之术耳!而乃目以为美行不易之道,不亦过乎!
“今吾乃飘颻於天地之外,与造化为友,朝飧汤谷,夕饮西海,将变化迁易,与道周始。此之於万物,岂不厚哉!故不通於自然者,不足以言道;暗於昭昭者不足与达明,子之谓也。”
先生既申若言,天下之喜奇者异之,慷忾者高之。其不知其体,不见其情,猜耳其道,虚伪之名。莫识其真,弗达其情,虽异而高之,与向之非怪者,蔑如也。至人者,不知乃贵,不见乃神。神贵之道存乎内,而万物运於天外矣。故天下终而不知其用也。
逌乎有宋,扶摇之野。有隐士焉,见之而喜,自以为均志同行也。曰:“善哉!吾得之见而舒愤也。上古质朴纯厚之道已废,而末枝遗华并兴。豺虎贪虐,群物无辜,以害为利,殒性亡驱。吾不忍见也,故去而处兹。人不可与为俦,不若与木石为邻。安期逃乎蓬山,用李潜乎丹水,鲍焦立以枯槁,莱维去而逌死。亦由兹夫!吾将抗志显高,遂终於斯。禽生而兽死,埋形而遗骨,不复返余之生乎!夫志均者相求,好合者齐颜,与夫子同之。”
於是,先生乃舒虹霓以蕃尘,倾雪盖以蔽明,倚瑶厢而徘徊,总众辔而安行,顾而谓之曰:“泰初真人,唯大之根。专气一志,万物以存。退不见后,进不睹先,发西北而造制,启东南以为门。微道德以久娱,跨天地而处尊。夫然成吾体也。是以不避物而处,所赌则宁;不以物为累,所逌则成。彷徉是以舒其意,浮腾足以逞其情。故至人无宅,天地为客;至人无主,天地为所;至人无事,天地为故。无是非之别,无善恶之异。故天下被其泽,而万物所以炽也。若夫恶彼而好我,自是而非人,忿激以争求,贵志而贱身,伊禽生而兽死,尚何显而获荣?悲夫!子之用心也!薄安利以忘生,要求名以丧体,诚与彼其无诡,何枯槁而逌死?子之所好,何足言哉?吾将去子矣。”乃扬眉而荡目,振袖而抚裳,令缓辔而纵策,遂风起而云翔。彼人者瞻之而垂泣,自痛其志;衣草木之皮,伏於岩石之下,惧不终夕而死。
先生过神宫而息,漱吾泉而行,回乎逌而游览焉,见薪於阜者,叹曰:“汝将焉以是终乎哉?”
薪者曰:“是终我乎?不以是终我乎?且圣人无怀,何其哀?盛衰变化,常不於兹?藏器於身,伏以俟时,孙刖足以擒庞,睢折胁而乃休,百里困而相嬴,牙既老而弼周。既颠倒而更来兮,固先穷而后收。秦破六国,兼并其地,夷灭诸侯,南面称帝。姱盛色,崇靡丽。凿南山以为阙,表东海以为门,门万室而不绝,图无穷而永存。美宫室而盛帷□,击钟鼓而扬其章。广苑囿而深池沼,兴渭北而建咸阳。骊木曾未及成林,而荆棘已丛乎阿房。时代存而迭处,故先得而后亡。山东之徒虏,遂起而王天下。由此视之,穷达讵可知耶?且圣人以道德为心,不以富贵为志;以无为用,不以人物为事。尊显不加重,贫贱不自轻,失不自以为辱,得不自以为荣。木根挺而枝远,叶繁茂而华零。无穷之死,犹一朝之生。身之多少,又何足营?”
因叹曰而歌曰:
“日没不周方,月出丹渊中。
阳精蔽不见,阴光大为雄。
亭亭在须臾,厌厌将复东。
离合云雾兮,往来如飘风。
富贵俛仰间,贫贱何必终?
留侯起亡虏,威武赫夷荒。
召平封东陵,一旦为布衣。
枝叶托根柢,死生同盛衰。
得志从命生,失势与时颓。
寒暑代征迈,变化更相推。
祸福无常主,何忧身无归?
推兹由斯理,负薪又何哀?”
先生闻之,笑曰:“虽不及大,庶免小也。”乃歌曰:“天地解兮六和开,星辰霄兮日月颓,我腾而上将何怀?衣弗袭而服美,佩弗饰而自章,上下徘徊兮谁识吾常?”遂去而遐浮,肆云轝,兴气盖,徜徉回翔兮漭漾之外。建长星以为旗兮,击雷霆之康盖。开不周而出车兮,出九野之夷泰。坐中州而一顾兮,望崇山而回迈。端余节而飞旃兮,纵心虑乎荒裔,释前者而弗修兮,驰蒙间而远逌。弃世务之众为兮,何细事之足赖?虚形体而轻举兮,精微妙而神丰。命夷羿使宽日兮,召忻来使缓风。攀扶桑之长枝兮,登扶摇之隆崇。跃潜飘之冥昧兮。洗光曜之昭明。遗衣裳而弗服兮,服云气而遂行。朝造驾乎汤谷兮,夕息马乎长泉。时崦嵫而易气兮,挥若华以照冥。左朱阳以举麾兮,右玄阴以建旗,变容饰而改度,遂腾窃以修征。
阴阳更而代迈,四时奔而相逌,惟仙化之倏忽兮,心不乐乎久留。惊风奋而遗乐兮,虽云起而忘忧,忽电消而神逌兮,历寥廓而遐游。佩日月以舒光兮,登徜徉而上浮,压前进於彼逌道兮,将步足乎虚州。扫紫宫而陈席兮,坐帝室而忽会酬。萃众音而奏乐兮,声惊渺而悠悠。五帝舞而再属兮,六神歌而代周。乐啾啾肃肃,洞心达神,超遥茫茫,心往而忘返,虑大而志矜。
“粤大人微而弗复兮,扬云气而上陈。召大幽之玉女兮,接上王之美人。体云气之逌畅兮,服太清之淑贞。合欢情而微授兮,先艳溢其若神。华兹烨以俱发兮,采色焕其并振。倾玄麾而垂鬓兮,曜红颜而自新。时暧靆而将逝兮,风飘颻而振衣。云气解而雾离兮,霭奔散而永归。心惝惘而遥思兮,眇回目而弗晞。
“扬清风以为旟兮,翼旋轸而反衍。腾炎阳而出疆兮,命祝融而使遣。驱玄冥以摄坚兮,蓐收秉而先戈。勾芒奉毂,浮惊朝霞,寥廓茫茫而靡都兮,邈无俦而独立。倚瑶厢而一顾兮,哀下土之憔悴。分是非以为行兮,又何足与比类?霓旌飘兮云旗蔼,乐游兮出天外。”
大人先生披发飞鬓,衣方离之衣,绕绂阳之带。含奇芝,嚼甘华,吸浮雾,餐霄霞,兴朝云,颺春风。奋乎太极之东,游乎昆仑之西,遗辔颓策,流盼乎唐、虞之都。惘然而思,怅尔若忘,慨然而叹曰:
“呜呼!时不若岁,岁不若天,天不若道,道不若神。神者,自然之根也。彼勾勾者自以为贵夫世矣,而恶知夫世之贱乎兹哉?故与世争贵,贵不足尊;与世争富,富不足先。必超世而绝群,遗俗而独往,登乎太始之前,览乎忽漠之初,虑周流於无外,志浩荡而自舒,飘颻於四运,翻翱翔乎八隅。欲从而彷佛,洸漾而靡拘,细行不足以为毁,圣贤不足以为誉。变化移易,与神明扶。廓无外以为宅,周宇宙以为庐,强八维而处安,据制物以永居。夫如是,则可谓富贵矣。是故不与尧、舜齐德,不与汤、武并功,王、许不足以为匹,杨、丘岂能与比纵?天地且不能越其寿,广成子曾何足与并容?激八风以扬声,蹑元吉之高踪,被九天以开除兮,来云气以驭飞龙,专上下以制统兮,殊古今而靡同。夫世之名利,胡足以累之哉?故提齐而踧楚,掣赵而蹈秦,不满一朝而天下无人,东西南北莫之与邻。悲夫!子之修饰,以余观之,将焉存乎於兹?”
先生乃去之,纷泱莽,轨汤洋,流衍溢,历度重渊,跨青天,顾而逌览焉。则有逍遥以永年,无存忽合,散而上臻。霍分离荡,漾漾洋洋,飙涌云浮,达於摇光。直驰骛乎太初之中,而休息乎无为之宫。太初何如?无后无先。莫究其极,谁识其根。邈渺绵绵,乃反覆乎大道之所存。莫畅其究,谁晓其根。辟九灵而求索,曾何足以自隆?登其万天而通观,浴太始之和风。漂逍遥以远游,遵大路之无穷。遣太乙而弗使,陵天地而径行。超蒙鸿而远迹,左荡莽而无涯,右幽悠而无方,上遥听而无声,下修视而无章。施无有而宅神,永太清乎敖翔。
崔魏高山勃玄云,朔风横厉白雪纷,积水若陵寒伤人。阴阳失位日月颓,地坼石裂林木摧,火冷阳凝寒伤怀。阳和微弱隆阴竭,海冻不流绵絮折,呼吸不通寒伤裂。气并代动变如神,寒倡热随害伤人。熙与真人怀太清,精神专一用意平,寒暑勿伤莫不惊,忧患靡由素气宁。浮雾凌天恣所经,往来微妙路无倾,好乐非世又何争。人且皆死我独生。
真人游,驾八龙,曜日月,载云旗。徘徊逌,乐所之。真人游,太阶夷,□原辟,天地开。雨蒙蒙、风浑浑。登黄山,出栖迟。江河清,洛无埃,云气消,真人来,惟乐哉!时世易,好乐颓,真人去,与天回。反未央,延年寿,独敖世。望我□,何时反?超漫漫,路日远。
先生从此去矣,天下莫知其所终极。盖陵天地而与浮明遨游无始终,自然之至真也。鸲鹆不逾济,貉不度汶,世之常人,亦由此矣。曾不通区域,又况四海之表、天地之外哉!若先生者,以天地为卵耳。如小物细人欲论其长短,议其是非,岂不哀也哉!
译文
大人物先生是老百姓的。不知道姓名。陈天地之始,说神农、黄帝的故事,明显的。没有人知道他的生平年代。曾经在苏门的山,所以世上有人说的。休闲养生延寿,与自然齐光,他看尧、舜的事情如果手里罢了。以万为一步,以千年为一天,做不到就在不在,要求在大道而无所寄托。先生以应变顺和,天地为家,运用去趋势,魁地生存,自以为能满足与造化推移,所以默默探索道德,也就不同。自己喜欢的不是他,没有明白的奇怪的,不知道它的变化微妙的精神;而先生不以世界的不是奇怪而改变自己做的。先生认为中原之在天下,还不如苍蝇蚊子的穿帷幕,所以始终不认为事情,而尽情在不同方奇地区,游览观赏,不是世人所见,徘徊无所终极。写信给他在苏门之山而去,天下没有人知道他要到哪里去了。
有人给大人先生写信说:“天下的富贵,莫贵于君子:服饰有常色,外貌有规律,说有常度,行有规定;立则磬折,拱如果抱鼓,动静有节,走商羽,进退周旋,都有规矩。心若怀冰,小心谨慎,束身修行,一天比一天更谨慎,择地而行,唯恐遗漏,背诵周公、孔子的遣训,赞叹唐尧、虞舜的道德,只有法是研究,只有礼是克。手挚玉器,脚穿规矩,行想为目 前检查,说要为无穷时;少称乡村,长听说国家,皇上企图三公,下不丧失九州牧,所以带着金玉,垂文组,享受尊贵的地位,选取茅土。宣扬名声在后世,齐功德在古代;奉事君上,管理百姓,退营私家,育长妻子,吉利而宅,考虑是亿福祉,远祸近福,永远坚定自己:这确实是君子的高表达,古今不变的美行的。今先生才被打开而在大海之中,与像君子的人远,我恐怕世人的赞叹先生而不是的啊。做为世人所讥笑,我无法从达,可以说是羞辱了。身处困苦的土地,而做为世俗所笑,我为先生不可取的。”
于是大人先生是迪叹息,假云霞却回答说:“如果他说还有什么联系吗!那些伟大的人,就与大自然同类型,天地一起产生,逍遥浮世,与道俱成,变化散聚,没有一定的形状。天地在国内制域,而在第二开达于外,天地的永固,这不是一般人所想到的。我将为你说的话。去的人,天曾经在下面,曾在地上,来回颠倒,没有的稳定,怎么能不失度式,常的?天因地震,山被川起,云散震坏,天下不合理,你又怎么能择地而行,走商羽?以往的各种气争生存,万物死亡分析,肢体不同意,身为泥土,根拔枝不同,都失去了自己的,你又怎么能约束自身修行,磬折抱鼓?李牧功而身死,伯宗忠诚而世绝,进而追求利益而丧失生命,营爵位赏赐而家了,你又怎么能带着金玉亿,恭敬地侍奉君主而保全妻儿吗?而且,你难道没看到吗虱子的地方在裤子里,逃到了深缝,藏在那毁坏棉花,自认为是吉宅啊。行不敢离缝际,动也不敢出裤裤,自以为有规矩的。饿了就要吃人,自认为是无穷吃啊。但是炎丘火流,焦邑灭都,一群虱子死在裤子中而不能出。你丈夫的居住区内,也有什么区别那些虱子的地方裤子里吗?悲伤吗!而就自以为远祸近福,苻坚没有穷尽;也观察到尘世之外而阳乌鹅鹑戏在蓬菱角,小大坚持不到,你又是怎么认为如果君子听到在我吗?而且最近的夏季期间在商,周播的。,耿薄为废墟,丰镐成功?,到一个没有看一眼而世代相酬,他们在还未确定,其他人已经有,你的土地,谁将与时间?因此到没人处而居,不进行治理,时间为正,阴阳是一。难道爱情于世,捆绑在一个时期。乘东说,驾西风,与阴守雌,据阳为雄,得志想从,事物没有的穷,又为什么不能自己通达而害怕世人耻笑呢?
“往昔天地刚刚开辟,万物一起产生,大物自适其性,小物静守其形。天地间阴柔隐藏自己的元气;阳气焕发自己的精华。祸害不须躲避,利益不必争夺;万物放置不会丢失,收聚不会满盈;死亡不视为夭折,存活不视为长寿;福禄没有增益,灾祸没有患害;各自遵循自己的命运,按照法度来持守。明达的人不靠智慧争胜,昏暗的人不因愚昧失败;弱者不因压迫而内心恐惧,强者不因强劲而拼命用力。这大概是没有君主而万物安定,没有臣子而万事治理,保全自身修养性情,都不违反各自法纪,正因为这样,所以能够长治久安。如今你们制造音乐来扰乱自然声响,制作色彩来变更外在形象,外表改变各自的容貌,内心隐藏各自的感情,心怀私欲而谋求众物,欺诈作伪来索取声名。君主拥立而暴虐兴起;臣僚设置而贼乱产生。所以你们制造礼法,束缚下层民众,欺辱诳骗笨拙的百姓,隐藏智巧而显示自我神奇。强者睁大睡眼施凌暴虐,弱者神情憔悴服侍他人。你们假托廉洁而实现贪婪之欲,内心险恶而外享仁爱之名,罪大恶极而不思悔过,幸逢喜事而骄傲自得。搬弄这些伎俩奏请升官,所以国家因循停滞而不能振兴。
“如果没有尊贵,那么卑贱的人就不会有怨恨;如果没有富裕,那么贫穷的人就不会去争夺;人们各自满足自身境况而没有什么其它欲求。如果恩泽没有施予的对象,那么人们在死亡失败中没有仇敌。奇异的乐声不制作,人们的耳朵就不会改变收听的习惯;淫荡的颜色不显扬,人们的眼睛就不会改变观赏的爱好。耳目视听的习惯爱好不改变,就没有什么可以扰乱人们的心神。这是远古之世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了。如今你们以尊重贤良的口号来比高低,通过竞技才能来争上下,通过争权夺势来辅助君主,通过宠幸高贵来压相互欺压,并且驱使天下人趋从这种风气,这就是世间上下互相残杀的原因。竭尽天地万物的精华,用来侍奉声色无穷的欲望,这不是为了养育百姓。于是害怕民众知道真相,所以就用重赏来喜悦他们,用严刑威慑他们,由于财物匮乏而重赏不能供给,刑罚用尽而惩罚不起作用,就开始发生国家灭亡、杀戮君主的溃败灾祸。这些不是你们君子的所作所为吗!你们君子所谓的礼法,实在是天下残臣贼子、祸乱危难、死亡溃败的伎俩罢了。而你们却视之为美好的德行,不变的正道,这不是太错误了吗!如今我就飘游在天地之外,跟造化成了朋友,早晨在汤谷吃饭,傍晚在西海喝水,我将随着自然运行变迁,跟大道一起周而复始。这对天下万物的阐释,难道不深刻啊!所以不通晓自然的人,不值得跟他谈论道理;不懂这些明白事理的人,不值得与他阐发清楚;这说的就是你们啊。”
先生既已申诉了这番言论,天下好奇的人觉得他奇异,慷慨的人觉得他高尚。其实人们都不知道他的本性,不清楚他的实情,只是猜测他的道行,给予他虚而不实的声名。没有人认识他的真谛,也不了解他的实情,虽然人们认为他不凡而高尚,但与从前非难责怪他的人一样,这些人都是不足道的。对于有道之人,世人不能了解他的高贵,也看不见他的神奇,他的高贵神奇的道行,存在于他的心里,而万物运行在他的体外。所以天下人最终都不知道他的作用。
大人先生经过宋国,驾着旋风来到野外。有位隐士看见他很高兴,自以为和他志同道合,就说:“好啊!我有幸和你相见而抒泄郁愤。上古质朴淳厚的大道已经废弃,而那些细枝末节、落花残草之类的学说一并兴起。豺狼虎豹贪婪肆虐,众多生物无辜遭殃,人们把灾害当做吉利,毁灭性命丧亡身体。我不忍心看到这些,所以就离开他们而住在这里。世人既然不可相与为伴,不如跟树木山石结为近邻。安期生逃到蓬莱仙山,?李潜居丹水之滨,鲍焦站在洛水边枯槁身亡,莱维离去自在而死,就因为大道衰微的缘故吧!我要高举志向,彰显高节,就在这里终老,像飞禽般生活,像走兽般死亡,埋葬形体而遗留骨骼,这不是重新返还我的生命吗?大凡志同道合的人互相追求,情投意合的人神情相同,我和先生您是相同的。”
于是,大人先生就舒展彩虹来隔离尘埃,倾斜雪白车盖来遮蔽阳光,倚靠着美玉车厢而徘徊,总揽缰绳而信步而行,回头对这个隐士说:“天地初开时的真人,只追求大道的根本,专心致志,万物得以生存退却不见他后移,前进不见他领先;拨开西北方向而创造万物,打开东南方向而当作天门;没有道德而长久欢愉,跨越天地而处境尊贵。大概就这样成就了我的躯体,因此我不须躲避万物而居住,目睹万物安宁;不以万物为牵累,悠闲自得都可成功。遨游四周足以舒展自己的思想,跳跃升空足以抒发自己的情意。所以有道之人没有住宅,在天地间做客;有道之人没有君主,天地都是活动的场所;有道之人无所事事,天地都存在心中。没有是非区别,也没有善恶差异,所以普天之下都蒙受他的恩泽,而万物因此昌盛。假使他厌恶别人而珍爱自己,自以为是而否定别人,愤怒激动而争名求利,使志节高贵而作践身体,他还像飞禽般生活,像走兽般死亡,那他还有什么值得彰显而获得荣耀呢?可悲啊,您的用心,安于实利而轻薄,以至忘却生命,追求虚名而获得,以至丧失身体,如果您确实和有道之人没有差别,又何必使自己面容枯槁而安然死去呢?您的爱好,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呢?我要离开您了。”大人先生舒展双眉,流转双目,振动衣袖,抚拍衣裳,缓缓提起缰绳,挥动鞭策,随即乘风而起,驾云翱翔。那位隐士抬头瞻望而垂泪哭泣,哀痛自己的志节。他穿着用草木编的衣服,俯趴在岩石下面,担心自己到不了晚上就会死去。
大人先生经过神宫而休息,口漱吴泉就行走了,回旋所经之处,悠然游览起来。他看见一个在土丘上打柴的人,叹息地说:“你将要在这里以这种生活方式过一辈子了吗?”
打柴的人说:“是这样度过我这一辈子吗?还是不这样度过我这一辈子呢?况且圣人没有抱负,那是多么悲哀啊!天下的盛衰变化,何尝不在这个问题上产生,把隐藏才能在身,潜伏以等待时机。孙膑砍断双脚而能擒制庞涓,范睢打断肋骨而交上好运,百里奚身处困境而后为相,姜子牙已经年老而辅佐周朝。这些都是时运颠倒而否极泰来,原本就是先让他们穷困而后再让他们收获。秦始皇攻破六国,兼并他们的领地,扫平天下诸侯,南面自称皇帝。他夸耀辉煌色采,崇尚奢糜华丽,开凿终南山作为宫阙,在东海设立华表以作为帝国的东门;他构建千万宫室户而绵延不绝,希望帝国传代无穷而永世长存。他精修宫廷后室,装饰帐幔锦带,敲钟击鼓而宣扬帝国乐章,扩大园林猎场而深挖池塘沼泊,在渭河北岸兴建宫殿,扩建都城咸阳。然而骊山皇陵的树木还没有长大成林,荆棘已丛生在阿房宫的废墟。时代存续而朝代更改,所以秦朝先得天下,而后走向灭亡。山东的刑奴于是揭竿而起称王天下。由此可见,命运的穷困显达怎么可以预知呢?况且圣人以道德修养为自己的心志,不以富贵为自己志向;以自然无为视为功用,不以管理民众和万物为自己的事业;如果尊贵显达,不会看重自己,如果贫穷低贱,也不会轻视自己;如果失意,不会自以为耻辱,如果得意,不会自以为荣耀。这就象木根坚挺而枝杈高远,树叶繁茂而花朵凋落。没有穷尽之日的死亡,齐同于一个早晨般的短暂生命,那么不管自身得失的多少,又何必值得追求呢?”
因而,他感叹地唱道:
“太阳隐没在不周山下,月亮升起在丹渊水中。
太阳隐蔽无法看见,月亮放光成为英雄。
月亮高远只在瞬间,微弱转暗又将归动。
离合聚散就像云雾,日月往来快如飘风。
富贵仅在俯仰之间,贫贱未必终生不变。
留侯张良起于逃亡罪奴,威武显赫远扬夷荒边地。
召平曾封侯东陵,转眼之间沦为布衣。
树叶生长倚靠根柢,生死盛衰都同此理。
得志便随命运升迁,失势则与时运毁灭。
四时寒暑交替运行,岁月变化递相推移。
祸福没有一定主宰,为何担忧身无归宿?
由这道理推此人生,砍柴负薪又有可哀!”
大人先生听了这些话,笑着说:“你虽然还没有通达到大道,但也差不多可以摆脱小道理的局限了。”于是,他就唱道:“天地分解啊六合打开,星辰坠落呀日月下落。我飞腾上去将何怀抱?不穿衣裳而服装美丽,不戴佩饰而自然光采,上下徘徊啊,谁能知道我的法则?随即离去而漂浮远游,纵驰云车,张开气盖,盘旋翱翔啊,在广大无边的天地之外。竖起长星当成旗帜啊,敲击起雷霆轰鸣。开动不周急风而驱车啊,漫步在平坦通畅的天上九野。坐在中州而回望啊,望见高山我回车而行。端正我的旄节而飘扬旃帜啊,放纵思虑在那荒原边域。放弃中州的顾望而认为不好啊,我驰骋在蒙昧荒野里远游。抛弃那众人所为的世俗事务啊,有什么细琐小事值得依赖?使形体虚无而轻轻高飞啊,精气微妙而精神丰富。我命令后羿,使其宽慰太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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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先生传》是一篇赋体散文,中心思想是对老庄理论的宣扬,《大人先生传》中有“大人先生尝居苏门之山”之语,学界据此认为阮籍的“大人先生”是指苏门山隐士孙登③,孙登实有其人;也有人认为,大人先生的原型其实是阮籍自己,其中的“自好者非之,无识者怪之”其实是阮籍所处社会的真实写照。“先生不以世之非怪而易其务也”则反映了阮籍不肯向司马氏妥协的态度;也有人认为《晋书》、《世说新语》等记载的孙登与苏门山之孙登非一人,或孙登本为一虚构的道家理想人物;也有认为是指“与道合一之老子”④。如李丰楙认为,“大人先生即老子,且兼以自励也.”又说,“阮籍所云大人,盖指神话之老子,与道合一之老子。此间受当时老子观念之影响,故云’夫大人者,乃与造物同体,天地并生,逍遥浮世,与道俱成......’”但作者也承认阮籍所言至人、真人性格,源于《庄子》.并推测阮籍因“‘博览群书,尤好老庄’,自于老庄哲理体会亲切,复兼采老子神话观念而一之”.结合东汉末年老子神化的历史(如《老子变化经》等)和阮籍对《庄子》的发挥来看,阮籍的《大人先生传》中既有《老子》的影响,也有《庄子》的影响。
《大人先生》既是因寻访孙登所作,大人先生即使不是指孙登,也应是以孙登为原型虚构出来的仙人。后人的叙述中,孙登这个人物被不断增加了一些神秘色彩,而这个带有一定神秘色彩的孙登也只是阮籍借以抒发其感悟的文学工具,与是否真实人物关系不大。正如《世说新语》刘孝标注引《魏氏春秋》云,阮籍“乃假苏门先生之论,以寄所怀”①。如果结合阮籍《通老论》、《老子赞》来看,阮籍对这位托之以言事的“大人先生”的描写是深受老庄影响的。
不论文中的大人先生到底所指何人,这个人物确实向读者展示了一个在现实中深受压抑的自我。在幻想中自由舒展的想象?阮籍正是想借这样一个人物将自己从黑暗的现实中解脱出来,故而以华丽的语言、铿锵有力的音调,展开一场缥缈的想象。在阮籍生活的时代。司马氏的暴政横行天下,政治黑暗残暴,一些有骨气的文人不肯与朝廷同流合污,只有消极避世。大部分人接受了老庄一脉的虚无主义思想,要么佯狂、纵酒,要么服药、清谈,于是玄学思想在魏晋时期占据了主导地位,阮籍也是其中的一员。
开篇阮籍首先详细地描述了自己的想法和行为,然后为自己进行解释和辩护。阮籍对儒教中的“坐制礼法,束缚下民”展开了激烈的讽刺和批判,并将矛头直接指向当权者,指责司马氏“假廉而成贪。内险而一。”一他以永恒之道和变化无穷的世界为参照。指“礼法”只是短暂时问里的产物,丽对于从“礼法”中获得利益的君子,作者更是嗤之以鼻。他认为“礼法”只不过是封建社会贪婪的装饰,“竭天地万物之至以奉声色无穷之欲”一句更是透彻有力地揭露了统治者统治的真相
《大人先生传》中通过对自身处境的深刻思考,涉及一些相对深奥的人生问题:人虽然具有很高的自由追求,却义无法在现实中得到完全的自由j这一点一分矛盾,也促使人们对自身本性进行反省。文中的“大人先乍”反观人生,并探索了人的水恒本质。可以说是作者的精神化身。
在黑暗的现实中,知音稀少的阮籍是孤独的他对司马氏权下的社会心怀不满,不肯向其低头,却只能将这种不吐不快的情绪蕴涵在晦涩的文里:阮籍的文字瑰丽绝世,他骄傲的头从不肯向司马氏低下,可他的悲哀和伤痛以及心中的块垒,只能“常借酒浇之”。
《大人先生传》虽然篇幅很长。但实际上并不难理解。这需要读者结合当时的历史背景、社会环境以及作者的内心状态二如果说文巾所描绘的“大人先生”正是阮籍自身的写照的话,那他算是幸福的,因为他笔下的“大人先生”最终是“从此去,天下奠知所终极”,这无疑是阮籍最好的结局。
魏晋是散文进一步骈化的时代,阮籍的文章,也喜用铺排之笔,辞采富丽,又使用很多对偶句,并以单行散句交错其间,使之奇偶相生,整齐中见变化。此文音节整齐,基本用韵,时见对偶文句,铺排较多,实为赋体风格。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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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210~263),三国魏诗人。字嗣宗。陈留(今属河南)尉氏人。竹林七贤之一,是建安七子之一阮瑀的儿子。曾任步兵校尉,世称阮步兵。崇奉老庄之学,政治上则采谨慎避祸的态度。阮籍是“正始之音”的代表,著有《咏怀》、《大人先生传》等。